蓝凇说:“指挥是指挥,现在说的是私事。”
闻言,沈希真抬起头看了他一眼,欲言又止。
蓝凇:“有话直说。”
沈希真摇了摇头:“没什么。”
……还以为他永远不会提到私心呢。
“总之,我的建议就是这样,不听我也不会管你了。”她将青蛇放回到蓝凇的手臂上,扭头看向窗外,终于把那个疑惑了半天的问题问了出来,“按照地图,旧址应该就在这附近吧,可是我到现在都还没看到。”
这里已经是污染区中部,荒无人烟,空气中漂浮着诡异的雾气,即使以向导的感官敏锐度,也会因为浑浊感而十分不适。
蓝凇把内后视镜摆正,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看去,然后说:“这里就是。”
沈希真:“嗯?”
她花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含义,看了看空旷的污染区,又看了看蓝凇,把疑惑两个字大大的写在了脸上。
“这里就是当年传灯福利院的外墙,防护林区,再远一点,那个石头看见了吗?”蓝凇在玻璃窗上点了点,“那就是大门。”
沈希真盯着那块差不多膝盖高的石头看了整整十秒。
接着,她回头盯住蓝凇:“你——”
蓝凇:“又怎么了?”
沈希真用力拽他的袖子:“我根本不知道那场火有这么严重,这里不可能找到任何证据,你来之前是不是就清楚情况了?”
蓝凇:“我当然要提前调查。”
沈希真:“那你还把我叫过来!”
传灯福利院的旧址弄得这么神秘,她来之前可是抱着很大的期待,觉得说不定能找到很不得了的东西。
“故地重游有助于恢复记忆,这片区域也正好需要巡逻了。”蓝凇说,“出来转转不好吗?最近,学院办的那个比赛快结束了,就算封曼不回来,你应该也没什么事情要做吧?”
沈希真当即反驳:“不!我可是很忙的!”
蓝凇笑笑,似乎对她说的话很有兴趣,问:“忙什么?”
沈希真:“当然是——”
当然是要想办法请假去一趟第六分塔,或者找借口把安瑟叫到学院来,冷静且慎重的讨论一下,这件事情究竟该怎么解决。
有精神结合牵绊着——虽然这种结合方式产生的链接非常脆弱,很容易断裂,但它带来的影响确实一点儿不打折扣,这一段时间,安瑟是没办法接受其他向导的疏导了,只能由她来想办法解决。
还有匹配度,得找机会正式的重测一遍,不知道为什么,精神链接彻底建立之后,那种奇异的吸引力似乎有消退的迹象。
高到异常的匹配度,现在看来,很有可能与安瑟在暗区的经历有关系。
沈希真想起了那枚得到过又失去的精神碎片。
那个东西对她也有奇怪的吸引力,尽管不是同一种感觉,但同样有可能来自暗区,没准会有什么关联。
再去仔细的问一遍来历好了。
沈希真在心里的记事本里加上这个便签条,想了几种从学院请假的理由,才忽然后知后觉的发现,气氛好像不太对劲。
突然好安静。
……太安静了吧。
她走了半天神,没发现蓝凇也一直没有说话,等到把这些杂乱的念头都压下去之后,她抬起头,看见蓝凇仍以先前的姿势看着这边,目光落在车窗外的景象上,在浑浊灰暗的污染区里,那双墨绿色的眼睛清澈得像冻玉。
“思考结束了?”
他说着,目光从车窗移到她的脸上。
沈希真拿不准这个问句里蕴含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情绪,想了想,点点头:“差不多。”
她从混乱的思维毛线团里找到最开始的那个线头,总结道:“总而言之,我最近忙着各种各样的事情,没有你想的那么闲。”
蓝凇说:“看得出来。”
沈希真:“所以你不能……嗯?”
“看得出来你很忙。”蓝凇将这句评价补全,说,“就算和我面对面说话,也要分神去想其他的事情——忙到这种程度,对吧?”
沈希真:“……”
能不能好好说话了?能不能!
“……阴阳怪气不在坦诚的范围里。”
她一边纠正,一边习惯性地想去抓一下青蛇的尾巴,可惜刚才那阵走神的影响相当严重,连鳞片的边角都没有碰到,青蛇就突然将身体卷了卷,利索地游走了。
沈希真只来得及看清一道碧绿的残影。
别这样……
应该也没有犯那么严重的错吧。
蓝凇向来喜欢和精神体作对,这一次双方倒是达成了统一阵线,青蛇溜回肩头的时候,他顺势抬起手臂,将它的影子彻底挡住了。
沈希真悻悻地收回手。
“论起坦诚,我也直接问过你究竟在想什么了。”蓝凇望着她,绿眼睛像一滴尚未风干的油画颜料,“可你不是不愿意说吗?”
“我现在觉得我们之间存在沟通问题……你知道吗?坦诚和审问不是近义词。”沈希真摊开手掌,徒劳地朝感应到的精神体藏身处伸了伸,然后弯出一个很假的露齿笑,小声说,“不要纠结这么多,包容一下吧,我也很包容你啊。”
蓝凇怀疑她的天赋点有一半都在胡言乱语上。
他问:“包容我什么了?”
沈希真摸不到精神体,撒气似的抓住他的手腕摇了摇,重复起之前的胡话:“很多啊,宇宙、人生、梦想、远方……什么的。”
她乱七八糟地说着,用手指比着一二三。
蓝凇一边听,一边渐渐变得面无表情,用仅剩的涵养包容了这些鬼扯。
然后沈希真突然停顿了一下,接着说:“还有距离感。”
蓝凇:“那是你缺乏的东西。”
“是吗?我以为这是你希望的呢。”
沈希真盯住他肩头的蛇影,慢慢地说:“你总是在意一些超过界限的事情,比如说你没有理由询问我究竟在想什么,可我还是想办法解释了,虽然很敷衍……但总比直接说‘你没资格干涉我的私生活’更好,这不是已经很包容了吗,指挥官先生?”
蓝凇可能沉默了十秒,才开口道:“你……”
“坦诚一点。”沈希真打断了他,说,“所以我都说了,你坦诚点说清楚,我才知道该怎么应对,不然的话,我唯一能做就是不说破了。”
她叹了口气,捏捏自己的脸,不满地碎碎念:“这不是很包容了嘛。”
蓝凇花了点时间找回自己的语言控制功能。
可能是因为这段话来的太突然,出于自我防卫机制,他在第一时间并没有把关注点放在这段话的实质内容上,而是先对沈希真本人展开了一段思考。
有一些变化,不算明显,性格上……
恢复?
但是,无论如何,这些东西用不了
很长时间思考。
蓝凇还是得关注回话题本身。
“不说破”——沈希真到现在都没有明确地说出来,或许,他大可以当做没有听懂这段暗示,毕竟坦诚是可怕的,说出一句真话后一定会得到一个回应,但那不一定是他想要的。
而且,他至今也没有弄清楚,那到底是不是他所以为的那种感情呢?
他只是觉得……觉得她不太聪明,能力,性格,各方面都莫名其妙,到后来让他自己也变得莫名其妙,开始有一些不受控制的情绪波动,也许那还不是——没有到那种程度——仅仅——
蓝凇沉默许久,轻轻吐出一口气,低声问:“我表现得很明显?”
沈希真:“……”
她欲言又止,看了蓝凇一眼,默默地点了点头,说:“我只是不怎么去思考感情方面的东西,但也不是ai吧。”
到底觉得她有多迟钝啊。
再说了,就算是无感情模块的ai,只通过分析行为模式也能轻松得出结论。
蓝凇又沉默了一小段时间,问:“你想怎么应对?”
沈希真思考起来:“我?我觉得……”
说实话,她根本没想好。
最省事的办法当然是拒绝,虽然他们现在算是很熟了,但还没到友谊变质的程度,并且由于和安瑟的精神结合还在起效,她现在对于其他哨兵,有一点点轻微的本能抗拒。
……可是蛇真的很好摸。
“不知道,我要再想想。”沈希真坦白道,“我从来不思考感情方面的事情,虽然我不是极端精神体爱好者,但必须承认,我对精神体的热情向来超过本人。”
她打了个比方:“一块蛋糕切成十二份,精神体要占十份。”
蓝凇:“听起来像一个拒绝的借口。”
他的表情恢复到了往常的平静,先前那种无言以对的尴尬神色如积雪融化,从他的脸上消失了,余留了一点若隐若现的湿痕。
“但我不是抱着拒绝的想法这么说的。”
沈希真为自己辩解了一句,正要继续往下说,忽然看见躲藏了半天的青蛇悄悄探出头,宝石般的眼睛闪闪发光,她立刻像古代的捕蛇人一样伸出了手,这次没被拒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