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刚走几步裴无咎就跟了上来,显然二人是一个想法。
两人一起沿着长街跑去,在尽头是一座已经荒废的宅院。来不及多想,二人就翻墙进去了。
院子很大,里面的装饰都极为考究,若不是被打翻的话。
眼前的宅邸原主人显然身份不低,毕竟长安是个寸土寸金的地段。
院子里荒草丛生,在池塘中原本郁郁的浮萍早已干枯,或许在之前池中还有肆意撒欢的锦鲤,而今里面只是厚重的尘土。
“可惜了。”裴无咎咂舌道,他抱着双臂行走在院落之中,将一切尽收眼底。
“我竟还不知长安有这么一处院落。”可他并没有收到陆沉壁的回答,见此他便停下了脚步,“那不如聊聊呢,你都看见了什么?”
陆沉壁回过神,抬起头就看到裴无咎微微俯下身子靠近她,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的回答。
她歪了歪头,脸上挂着浅浅的笑,伸出两根手指捏住裴无咎的下巴,“要不你先说说呢?”
“两人是一样的死法。”裴无咎道,“你也知道第一个人怎么死的,不用我多说了吧。”
两人一时沉默不语,缓缓沿着长廊向内走去。
一阵风吹过将男子的衣袖扶起,陆沉壁身姿矫健躲过一击,向后退去几步,奋力一蹬将石墩踢向裴无咎,语带挑逗道:“裴哥哥,你这就有失德行了。”
裴无咎躲开袭来的墩子,吹了吹自己的头发,“你是嫌犯,而我也不是君子,现在玩够了,自然该回去了。”
陆沉壁闻言向院中深处跑去,回头轻嗤道:“那就看看你能不能追到我了。”
多年的杂草将整个宅院覆盖,高挺的树木挡住了二人视线的交集。直至一处假山旁,陆沉壁停下了脚步,看着面前的坑朝裴无咎伸出了手,“先停一下。”
可裴无咎明显不想停下他伸手向陆沉壁袭来,陆沉壁只好一边应付着对方,一边观察着那处土坑。
坑旁的土松软暗沉,因为前两天下过雨的缘故,微微有些新翻泥土的味道。而在坑旁有一个银色的铃铛。
这东西和陆沉壁的辨骨铃样式极为相似,但显然更精致一些。
陆沉壁避开裴无咎,险之又险地捡起这只铃铛,幽幽道:“你猜这个坑里面有什么?”
“我怎么知道?反正这个人刚离开不久。”裴无咎见此也不打了,懒懒的倚在假山旁,拔了根儿草叼在嘴里,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。
“那好。”陆沉壁话落,几步就跑出了裴无咎的视野。走到一处门后,陆沉壁屏住呼吸,听见裴无咎的脚步声逐渐靠近。
“骨驿使小姐,请和我一起去一趟大理寺吧,喝杯茶,谈谈心。”裴无咎吊儿郎当的声音率先到达。
反观陆沉壁,脸上挂起了嘲讽的笑容,她虽然没去过大理寺,可骨驿有人去过,虽说最后挺着一口气回来了,可全身筋脉都被打断。
余生只能是个废人。
她立于门后,屏气凝神等着对方的到来,手中正握着一把迷药。
当裴无咎刚刚跨入门槛她就扬了出去,而后转身离开。
途中她回头一眼看见裴无咎正向她全速前进,并且逐渐超越了她。
陆沉壁:“?”
她多跑了几步追上裴无咎,微微喘息,“大人,您不抓了?”
“还抓什么,亲爱的这位小姐,难道你没看见箭又来了吗?”
陆沉壁:“……”她轻咳几声,刚刚只想着裴无咎吸进了粉末,没注意其他。
“那你为什么没晕?”
那药可是骨主亲自研制的,就算是骨主本人也会被瞬间迷晕。
“我都知道你是骨驿使了,还能没准备?”裴无咎得意的扬了扬手中的面罩,“从你刚刚跑走我就戴上了,不过眼下先注重处理那些人吧,跟苍蝇似的,恼人的很。”
“我也是这样想的。”说着,陆沉壁冲着裴无咎又挑了挑眉。
见对方同样回以一个挑眉,陆沉壁无奈的瘪了瘪嘴,已经开始思考结束后应该怎么应付这个烦人的家伙了。
二人跑着,在尽头看见了一间开着的房子。
刚关上门没多久就听到门外的声音,“刚刚他们就是进了这里,搜!”
陆沉壁捏了捏耳朵,转头看见裴无咎转动了一个石塑,然后在二人面前开了一扇门。
陆沉壁:“来过?”
裴无咎:“我有同款密室。”
陆沉壁:“?”
密室之中阴暗潮湿,陆沉壁点燃一个火折子,刚抬起头就看见裴无咎的脸近在咫尺,她被吓得后退了一步。
“没想到,你这么胆小。”
“因为除了你,倒是没人敢和我贴这么近。”
裴无咎摊了摊手,“那你要习惯了,毕竟被捕之后,你要天天这样面对我。”
明明暗暗的火光之下,两人近在咫尺,甚至能感觉到彼此微弱的呼吸声。
“你不怕我杀了你?”陆沉壁停下脚步,语气陡然变得严肃,“你会见到不到明天的太阳。”
裴无咎倒是无所谓,脚步依旧向前,双手抱在头后。
“反正在这里,你不会杀了我。”裴无咎说着,语速逐渐慢了下来,“因为你需要一个人,为你探路,不是吗?”
他看着眼前幽蓝的火焰,微微眯了眯眼,“况且,我们两个实力不相上下,要再打起来只会两败俱伤,为了我自己,我只能委屈求全了。”
陆沉壁闻言笑了起来,跟上裴无咎,挑眉看着这簇凭空浮现的蓝火,还没说话就听到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。
或许不是脚步声,因为这声音极为沉闷。
两人看清脚步来源时,脸上不约而同的浮现出了不解。
看见男子的腿,那沉闷的脚步声有了解释。
男子自膝盖骨以下都被截去,只能用双手撑着缓慢移动,那人脸上沟壑纵痕,可是眼中却不似其他年迈之人那般浑浊,在看清二人后,那男子眨了眨眼,然后便一动不动的看着二人。
看着对方没有攻击意图,陆沉壁才缓缓站直了身子,慢慢走到对方面前,“老人家,您知道这里是哪里吗?我和朋友不慎闯入这里,走不出去了……”
“这里是陆氏墓穴,我是这里的守墓人,你是……”
陆沉壁勾唇笑了笑,“您说巧不巧,我也姓陆。”
男子也笑了笑,有些无措的向前几步,与陆沉壁靠的更近,嘴中不停喃喃道:“巧,巧,巧……”
他突然抬起头,“我带你们出去吧。”
说着他艰难地挪动起来,说艰难是对于一般人,而男子因为长期这般行走,移动速度也堪堪能和陆沉壁二人齐平。
“陆姑娘,你身边的这位公子是……”
话语刚落,裴无咎就几步走到男子面前,拱手道:“鄙人裴无咎,冒昧叨扰了。”
“无妨无妨,我好久没见过人了,有人来也挺好的。”
他在一处拐角点燃一只壁蜡,随后几声,面前的路便亮了起来,几人之间更加清晰可见。
“老人家,您怎么称呼?”裴无咎道。
男子挥了挥手,“我姓陈,你叫我老陈就可以了。”他咳了几声,步伐渐渐慢了下来,“说起陆家啊,想当年谁人不知啊,现在就到了这般田地。”
“发生什么事
了吗?”
“没什么可说的,都是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,不过那陆夫人可是一妙人儿,她是高涉圣女却性子跳脱,就喜欢吵吵闹闹,一次出使对陆家家主一见钟情,两人成婚后也是琴瑟和鸣……”
老陈孜孜不倦的说了好多,直到一行人穿过几条狭长的通道,到一个大门前。
“嘶,这门需要将血滴在那里才会打开。”老陈指着门旁的一个台子道。
那台子由纯金打造,映着烛火一闪一闪的。
陆沉壁不由自主的就失了神,她走到那台子面前用小刀划破手掌。
血一滴一滴砸在上面溅出红色的花,应和着陆沉壁的话语声,“我来吧,老陈你年纪大了,有些为难你了,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行。”
“只要是新鲜的血液就可以。”
当血液浸透台子,“轰”的一声,大门在几人面前缓缓打开,里面的情形也随之浮现。在空旷的暗室之中,地面已经有些许尘土,在正中央放着两口棺材。
那棺材是用金丝楠木打造而成,装饰低调而不失奢华。
老陈看见棺材的瞬间两行眼泪就落了下来。
眼泪顺着脸上岁月的刻痕蜿蜒而下,径直砸在地面,在地上的尘土中砸开了一个个坑坑洼洼的痕迹。
老陈张了张嘴,说不出一句话,就只是愣愣的发神。
陆沉壁见此番情景,缓缓歪头有些不解。
在她看来,人终有一死。
生离死别是常事。
可是她经历过的,现在已有些忘却。
不知过了多久老陈才动了起来,他看向陆沉壁,一瞬间想了很多事,最后道:“过来拜一下我就送你们离开,算是……对死者的敬畏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