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还是坐在了那板车上,两只脚抵在地上,左右看看,见四周无人,燕寔又在屋里打扫,便抬起手,刚想碰触,想了想又转过身面朝着屋子,以防四周暗处有她不知道的人。
李眠玉低下头,手轻轻放在胸口揉了揉,这一个月来,胸口越发肿胀,身上粗布衣衫磨得疼,她也只能偷偷趁着燕寔不注意揉一揉。
自癸水来,从前青铃姑姑都是用脂膏每日给她揉按的,说这样才长得好。
李眠玉幽幽叹了口气,不过还好,这一路上都没来癸水。
隔着这样粗糙的衣服揉还是不太舒服,李眠玉想看看燕寔有没有注意她这里便抬头,一抬头,燕寔刚好拿着杂物出来。
少年目光漆黑,直直看来。
李眠玉呆了一呆,赶忙将手从胸上放下来,十足慌乱却故作自然地说:“这么快收拾好了?”
燕寔扭过了头,又点了下头,出去将杂物堆在角落里。
李眠玉红着脸静了会儿,才从板车上跳下来,慢吞吞往屋子里挪,她细细打量着四周,还是和之前一样,到处乌漆墨黑的,连一张床都没有,只有一处奇怪的半人高的高台。
燕寔将油布铺在了上面。
李眠玉就知道今晚该睡在那上面了,她几步挪过去,迟疑了会儿还是没坐上去,不多时听到燕寔回来便扭头看过去,“燕寔,今晚上我们睡这儿吗?”
“是公主睡这儿。”少年暗卫看着她,“今晚我睡外面。”
李眠玉一听就愣了,开口就要问为什么,可很快就想起来,他们都有屋了,自然不该再如在野外一般睡一起。
可是……可是……
李眠玉可是了半天,想不出什么来,脑袋和浆糊一样,哦了一声,接着便一直有些神思飘远,动作机械地吃了一点剌喉咙的干粮。
院里有井水,水质还算清澈,燕寔打了水上来,李眠玉浑浑噩噩洗漱了一番,又像幽魂一般回了那间黑乎乎的屋子。
她站在那高台旁,转头看燕寔似要将门关上,她连忙回过神:“燕寔!”
燕寔关门动作一顿,抬眼朝她看来。
李眠玉心里几分委屈几分窘迫,她憋了半天指了指身旁的高台:“这是什么?”
“土炕。”
“土炕?”
“陇西这儿的床。”
李眠玉哦了一声,屁股小心坐在油布上,她两只手都扯着袖子,燕寔等着她说话,就站在门口没有动。
她有些委屈和羞赧,自己一介堂堂公主如今竟非要暗卫陪着睡,说出去叫人笑话。
李眠玉支吾半天,最后踢掉鞋子,直挺挺往土炕上一躺,再翻过身,不再理燕寔。
燕寔静等了一会儿,轻轻关上了门。
他靠着墙,双手环胸闭目站了会儿,很快又缓缓睁开眼睛,又幽幽叹了口气。
少年很快站直了身体,回身开了门。
进门前,他低头看了看那道门槛,最终跨了进去。
李眠玉正蜷缩在土炕上默默流泪,这土炕这样硬,这样难闻,屋子里这样阴森,难道她住在这村子里都要一个人睡在这样可怕的地方吗?
她想回去找皇祖父、找青铃姑姑、找崔云祈……
李眠玉察觉身后忽然贴过来什么,一下汗毛竖立,呆一瞬后坐起来就惊叫:“燕寔!”
但当她惊恐的眼睛落在土炕上时,看到的却是她的暗卫沉静俊俏的脸,她的鼻子一酸,却喊道:“大胆!谁批准你爬上来的?”
燕寔安静看着她,展开手臂,“睡吗?”
李眠玉涨红了脸,捏着自己衣摆好半晌没动。
燕寔闭上了眼睛。
李眠玉看了看,忸怩了一会儿,才严肃说:“你是我的暗卫,皇祖父把你给我了,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。”
“嗯。”少年暗卫声音低得仿佛要睡着了。
李眠玉这才长长呼出一口气,躺了下来,在他臂上寻了个舒适的位置闭上眼。
她很快睡去,燕寔却有些睡不着。
他睁开眼看着乌漆漆的屋顶,好一会儿低下头,盯着怀里的人看,目光缓缓从她秀气的眉,到卷翘的睫毛,再到玲珑的鼻子,最后落到殷红的唇瓣上。
燕寔盯着看了许久,直到柴火烧得噼啪声响,才是闭上了漆黑的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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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半,陇西郡郡治,崔府。
崔云祈步履有些不稳地推开门,慢慢踱步到榻边躺下,脸色苍白,春水般的眉眼染着阴翳,侍从满脸担心跟在身旁,“公子的伤……”
“可有寻到公主下落?”
“……还未曾。”
“出去。”
侍从不敢多话,退出了屋子,关上了门。
崔云祈从怀里取出一只金色香毬,垂下眼睫,呢喃:“玉儿,你究竟在哪里?”
作者有话说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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燕寔:叽里咕噜说什么呢……到底睡不睡?
李眠玉:睡睡睡!
崔云祈: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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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章
李眠玉昨夜里睡得极好,听着清晨鸟啼声睁开眼时,看到身旁的燕寔还未起,先是一怔,便掩不住心中高兴,冲他一笑,“燕寔,你今日怎么还没起?”
初初醒来,她的声音带着惺忪的沙哑,绵软轻快。
燕寔偏过头看她,少年如玉的脸庞近在咫尺,乌黑的瞳仁里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她被如云乌发缠绕的脸,他的呼吸就缠绕着她的呼吸。
李眠玉呆了一下,才后知后觉他们每一日都这样亲昵、这样近地睡在一起。
她望着她的暗卫俊俏的脸,心生赧然,脸慢腾腾红了,昨夜里理直气壮的命令在此刻都变得过分了一些。
她终于稍稍领悟到,她是有未婚夫的人,怎能和旁的人这样亲昵呢?
哪怕是她的暗卫。
可李眠玉转瞬又觉得燕寔是皇祖父给她的暗卫啊,养暗卫不就是为了想让他做什么就让他做什么吗?
“麻了。”燕寔的声音低低的,目光也已经移开了。
李眠玉收回神,察觉到自己整个人几乎都要压在燕寔身上,忙红着脸将手脚从他身上收回来,她坐在土炕上,不好意思地看他。
燕寔半天没有动,垂着眼睛躺着。
李眠玉的目光很自然地落在她的暗卫胸口,许是她的睡姿太差,他的衣襟扯开了些,露出一片精壮的胸膛,锁骨横直的一条嵌在肩那儿,肌理沟壑分明,一向束起的头发也散乱了下来,胡乱堆叠在脖颈里,黑的黑,白的白,红的红。
她不知是为何,竟是忍不住看得呆住了,待她回过神时,燕寔睁开了眼,恰好与她看来。
李眠玉瞬间腮颊滚烫,呼吸都停滞了,她分明没有偷看,只是随意地看过去,可竟有偷窥被抓包的心虚紧张之感,开口时也有些支支吾吾起来,“那个……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?”
燕寔看着她,坐了起来,如墨的长发便披散在背后。
李眠玉从来没看过他这个样子,她的暗卫总是将头发扎得高高的,从不曾这样散发过,平日里就俊俏的脸越发秀气。
燕寔低下头,解开了衣襟,脱下了衣服,再抬头看向她。
李眠玉腮畔如涂抹艳色胭脂,声音都打颤了:“你脱衣服做什么!”
“不是问我的伤么?”燕寔眼睛漆黑幽静,声音也很平淡。
……话是没错,但是、但是也不必脱衣服啊!
“你跟我说好没好就成了啊!”李眠玉都不知自己在说什么了,“我们躺在一张床……土炕上,你还脱衣服,让别人瞧见了不好!”
少年静一会儿,低声:“那你看不看我的伤?”
李眠玉:“……”
她张了张嘴,脑袋里一片混乱,听到“伤”字终于想起来先前自己问出的话,游移的目光重新落到他身上。
少年暗卫身形修长,器宇轩昂,肩膀宽阔,腰腹劲瘦,上面几道纵横交错的伤……对对,她是来看伤的!李眠玉稳住心神,努力将目光聚焦在那些伤痕上,许多都是旧疤,先前带她奔亡时落下的新伤结了痂,还未好全。
她忍不住凑近了些,伸出指尖轻轻按在肩上那道最深最长的伤上,又想起了那一晚危急的情况,眼眶都有些湿了,“怎么这样久还没好,很疼的吧?”
燕寔看着她,肌肉绷紧了一些,半晌后才低声:“能忍。”
李眠玉垂着眼睫,情绪有些低落,“我都不知你的伤还没好,那伤药还有没有?”
话毕,她仰起头来,额心擦过一片柔软,她一怔,目光先是落在燕寔殷红的唇瓣上,再是往上对上他漆黑的眼睛。
“笃笃——”门外传来敲门声,伴随着陈绣娥的声音,“小玉,你们可是醒了?”
李眠玉猛然惊醒一般,从土炕上弹起来就要跳下去,可目光一触到黑乎乎的地,又急忙忙收回脚,忙乱地套上鞋,跑去开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