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寔趴在炕上看了看面色微黄长满疹子的李眠玉,忍不住笑出声,伸手捏了捏她的脸,又凑过去亲了亲她。
公主真好玩。
燕寔躺了下来,想了下明日的安排,生出几分期待和好奇,面无表情在几处穴位上点去,很快唇角流血,喘了几口气,昏厥过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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流溪镇,一处不起眼的宅子。
深夜,两匹马在后门处停下。
成泉上前轻轻敲了门,后门很快被人打开,里面的人提着灯,看到后门处穿着斗篷的两人也不觉意外,恭敬道:“公子,夫人自上午收到急信便一直在等候。”
“嗯。”温润柔和的声音应了一声。
成泉接过了灯,在前面带路,很快到了一处厢房那儿停下,轻轻敲了门。
屋门被人打开,崔云祈走了进去,摘下了兜帽。
屋子里点了一盏灯,桌案前,端庄温婉的妇人坐于前,她容貌甚美,眉眼间却有些疲累的细纹,见到崔云祈后,细细看了看他。
“母亲。”崔云祈轻轻唤了声,行了一礼。
李夫人点了头,温声让他坐。
母子两此次会面所要相谈之事不过是娶卢姝月一事,李夫人低声说:“方如莲想带走你弟弟去节度使府,我不会同意,不管你与你爹谋划什么,都不要波及你阿弟。”
崔云祈提起幼弟,神色也柔和,“自然。”
李夫人再抬头看向崔云祈,面上看不清神情:“你爹这个人,强横霸道,又沉肃严厉,做什么都是为了崔氏发扬光大,只要为崔氏好,没有什么不会同意,做这崔氏宗主,他做什么我都不会意外,尤其到了如今时日。”说到此,她言语之中几分厌恶,顿了顿后,又柔声,“但是明德,我想知道你是如何想的?你究竟愿不愿意?”
她说得隐晦,这愿意究竟是愿意什么,指的是协助卢氏,还是娶卢姝月,又或者是另一条路,总之母子两个自然是心照不宣。
崔庭善是如今的宗主,而崔云祈就是下一任崔氏宗主,百年世族,听来光鲜,却负重累累。
崔云祈沉默许久,一阵风从窗缝吹进来,摇曳的光令他的脸色明明暗暗。
李夫人也不催促他,耐心等着。
许久之后,崔云祈抬头,开口时声音有些哑:“母亲觉得呢?”
他眼中闪过厌恶,厌恶这一切,厌恶卢姝月,却又不得不屈服。
李夫人没听到他的否认,便已经知道他心里是点了头,她在心里叹了口气,“无愧于心便是。”
但做到这四个字何其难?
李夫人自然知道长子割舍不下李眠玉。
玉儿,那是一个美好的小娘子,她心中亦是喜欢。
想起李眠玉,李夫人也有些怅惘,懿成太子当年那样如何惊才绝艳,只留下这么一个独女,如今也生死未卜。
她轻轻叹了口气,也不想耽误时间,低声将方如莲这几日与她说的那些话都说给崔云祈听:“不日大军将由西向东,先夺河西走廊,若你与卢姝月成亲,你便也能掌一分势力,否则,你只是一介幕僚,看着挖矿的守矿人,空有铁矿石却不得用。”
崔云祈嗯了声,他在军营自然也知道卢三忠的计划。
李夫人也知道长子来找自己不是真的寻主意,不过是寻一份安心,她轻声说:“如今乱世,玉儿若还在,会理解你。”
“玉儿究竟还在吗?”崔云祈抬起头,温润面容上一双眼通红,低声轻喃:“她究竟还在不在呢?”
“文昌帝既派了暗卫保护她将她藏起来,她应当不会有事,如今的境况,她不会再出来了,以她李氏最受宠的公主的身份,加之美貌,出来便无好下场。”李夫人声音温婉却理智。
崔云祈静默许久,再开口时声音低柔:“若我寻到玉儿……待事毕,便与她成亲。”
李夫人没有说话,她看着面前温润清雅的长子,无声叹了口气,她知他脾气不似表面温柔,内里是偏执霸道的,手段也并不温煦,肖似其父。
烛芯噼啪声响起时,崔云祈才又出声:“母亲可知李氏皇族宿龙军?”
传闻李氏先祖打下大周时,曾创立了一支暗卫军队,取名宿龙军,意味沉睡的龙军,军中皆是精兵,武功高强,能以一抵百的暗卫组成,首领更是精挑细选的将帅之才,重点培养,只听命于皇帝,每一任皇帝才能召唤宿龙军,平时军中卫士隐藏在暗处。
卢三忠为人谨慎,旁的节度使已经开始争夺地盘,他却稳坐陇西只操练新兵,正也是知道这个传闻,在等不知生死的文昌帝召出宿龙军。
甚至卢三忠以为文昌帝就是被宿龙军带走藏了起来。
“那只是一个传说,我并不知。”李夫人摇了摇头,“且若是真有宿龙军,为何文昌帝没有召出?”
崔云祈皱了下眉,点了点头。
他又静了会儿,轻声:“明日我会上门,请见方如莲。”
李夫人点了点头,脸上露出婉柔笑容,“你阿弟很想你,整日吵着要来见你,你明日见他,他定是很高兴的。”
崔云祈想到幼弟,脸上神色也稍稍轻松了一些,一直紧攥着的拳头松了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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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蒙蒙亮,李眠玉脑子里似乎想着很多事,又似乎什么都没想,睡了个极沉重的觉醒来,她先时还有些迷蒙,随之一下想到昨晚的事,想到燕寔,瞬间手肘撑着床坐起来,俯首看身旁的人。
“燕寔~”
往日总是用那双漆黑眼睛专注看着她的少年苍白着脸紧闭双眼,没有动静,连唇色也是煞白的,偏偏唇角有一抹血,果真如死人一般。
李眠玉刚醒来,冷不丁看到这场景,没有半点缓冲,还是被吓到了,呼吸都停滞了一瞬,眼睛瞬间湿了,轻声:“燕寔?”
她白着脸将手放到燕寔鼻子下面,屏住呼吸确定还有微弱的气息,才是喘了一口气。
“也不和我说一声就这样。”李眠玉鼻子酸涩,还是有些惶恐不安,她伸手轻轻擦了一下燕寔唇角的血,可才擦了一点就想起来有点血看起来更渗人,便忍着没擦就爬了起来。
她深吸了口气,穿好衣物,起身打算去洗漱。
如今她已经学会打井水了,当她将水打起来,看到水桶里自己的脸时,吓了一大跳,但从前被画过,如今再看,虽和上次不尽相同,但还是很快稳住了心神。
李眠玉心里恼燕寔不早点将她喊醒。
待她小心翼翼洁了牙,便听到村里的一些动静,忙起身跑去院门那儿看。
村里人要干农活,都起得早,如今外面都是人,老村长喊了几个青壮去挨家挨户召集人,往村长家前的空地去。
李眠玉没有直接过去,转身先给鸡兔喂了一把燕寔从山上割来的猪草,再是回了屋子。
不多时,院外来了人,正是朱大城的声音,“小玉,小燕?”
李眠玉回屋看到燕寔死气腾腾的样子,根本不用假装,只看一眼,便双通通红,目中含泪。
她出去开门,不等朱大城出声,便哽咽着说:“朱叔,我阿兄病了,忽然吐血昏厥了,你快进来看看。”
朱大城本是着急慌忙来告诉李眠玉和燕寔关于征兵一事的,看能不能让燕寔避开,结果一打开门,看到原先玉雪可人的小玉一张脸蜡黄,还长满疹子,眉毛粗了许多,当下愣了一下,又听到她的话,眨了眨眼,便跟着进了屋。
一进屋,就看到少年躺在炕上,脸色白中泛青,唇角流血,瞧着很不好的模样,他竟是一时分辨不清这是真的还是假的,毕竟这样凑巧,他忙上前探了探燕寔鼻息。
还有气息,这便松了口气。
朱大城心里又担心又松了口气,这关口,这样的怪病恶疾,刚好能躲过一劫!可这样怪的恶疾,又怕是活不久……
“马上我就去叫老于头过来瞧瞧!”他说道。
李眠玉抹着眼泪,一边点头,一边可怜极了,哽咽说:“我阿兄不能出事。”
朱大城急匆匆走了,将附近几乎人家快速通知了过去,便赶往老村长那儿。
到了那儿,正遇上钱招娣跪在地上撒泼,“我命苦啊!就生了一个儿子,大人啊,我家顺安真的不能去。”
传达征兵令的卫士见多了这等妇人,直接一脚踹过去。
钱招娣被踹了个仰倒,爬起来还要继续撒泼,就听一阵马蹄声响起,众人抬头,就见村头那儿出现五个卫士,显然是来此点人并押送新一批新兵入伍的,各个高头大马,身形健壮如铁塔,一只大掌直接能这段人手臂的气势。
“陈顺安。”传令卫士按名单厉声喊道。
陈顺安和钱招娣都犹如被踩了尾巴一般,又惊又怕,死不肯去,可他们家如今陈高柱断了骨头躺着,能去的就陈顺安一个人。
钱招娣还想哭嚎卖惨时,余光扫到朱大城,立马嚷起来:“我们陈家有,就他,铁塔一般壮实,最是该被招去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