蔺红叶简单地向她点一下头,原本因为痛苦而微弯的脊梁也摆正了不少,看不出端倪。
“你们来这里多久了?”蔺红叶清了清嗓子,很快转过礁石,看到一群脑袋凑在一起,往他这边瞧。
“十日不到,那边石头上有刻字记录。”
皎然将蔺红叶引到族群目前栖身的地方,边走边回答他的问题。
现在岛上的人基本上没有什么伤情,属于基本不受波及,只是被强行转移的人。
来月华岛之前,长馥内部有过一次大规模的抗争,主要是针对一个能凭空出现在不同位置的怪人……很多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血池的交战,认为是立功的大好机会。
结果就是最后连能邀功的长老也没见到,家主反而直接被端掉了。
不是所有人都和皎然一样惜命,及时潜逃。
如今岛上的族人,大约只有十之一二。
即使如此,蔺家的人员数量也极其庞大,在这小岛上俨然形成了一整套捕猎生存的系统。
香料群岛可不是什么只能赤足去海里碰运气、天天生吃海鱼的地方。
它们之所以被称作香料群岛,就是因为有大量的水生香料存在。
特别是月华岛,以草木香料著称,蔺家每年都派人出海到这里采集资源,留有不少法器和法阵,可供香修居住。
“不必忧心,外面的事很快会有定论,不可能一直呆在这里的。”
蔺红叶斩钉截铁道。
他不能动摇。
这些话不仅是对族人们说,自己也得相信才行。
——
“柿子,南边这次有没有星啊?”
屠留刚从自己的木剑上下来,迎面便有人来接她。
卫溪目光灼灼,快要把雷击木都望穿了。
虽然大家跟随云鹤,最开始喊她大人,但屠留很快让所有人都改口了。
原先的称呼让她有一种自己在衙门当差的错觉,不好。
同时,屠留有一种预感,自己儿时的乳名,也许是听一次少一次。
怎样舒服就怎样吧。
卫溪放下手中的剑,兴高采烈地冲过来,满脸期待。
兰兴城边上有一口鬼井,那可是她第一个发现的!
每次屠留去往闹鬼的地方,不仅能够全身而退,还能带回许多香料,供大家尝试修炼使用。
而如果有人缠着问这些宝贝到底是从哪儿来的,屠留也只是简单回一句:“找到几颗星而已。”
天呐,几颗星!
那是天上的星曜,可是有无穷无尽的能量,怎么能被一个人收入囊中呢?
云鹤这种踏入过香修之道的人无法理解,但卫溪等渴望入道的凡人,对此不仅完全信任,还非常向往自己也能做个收星人。
云鹤只能摇摇头,随她们去。
“你的礼物。”
屠留一挥手,凭空变出了一个口袋,轻飘飘往卫溪身上去。
等到那口袋离地面近了,才显出千斤的沉来,“当啷”一声,几乎要把地面砸出一个坑。
沉闷的坠地声引来一阵爆发式的欢呼。
这代表着柿子又带了好东西回来。
屠留这几天四处奔波,居然还真的将星曜图中的副星收集了个七七八八。
这次是岁星。
收服星曜,对于她这个携带星曜图全篇的人来说,不费什么力气。
最需要精力的是找星曜可能出现的地方,这活儿已经有人帮她做了。
还是凡人对自己身处的环境有最敏锐的感知。
这种感知不是听觉嗅觉上的优越,而是一个族群的神经敏感。
既然没有绝对的力量,那就需要发展出焦虑和传言,让其中的成员最快地记住,到底哪里能去,哪里不能去。
当然,这在一般情况下,被称之为蒙昧。
可存在即有其缘由。
如果不畏惧,即使凡人众多,也无法延续到如今,早就被香修取代殆尽了。
卫溪费劲凑到那口袋的封口处,里面很快被她扒拉出来一柄色泽明亮的长刀。
如同霜雪的颜色,刀刃锋利,像是从匠人那里新打出来的一口利器。
“谢谢柿——诶?”卫溪乐得不行,道谢的话说了一半,没被这新鲜法器的重量弄得一趔趄,头朝下差点栽倒在土里。
至于罪魁祸首只是翘了一下嘴角,从她身边路过。
等到屠留人都走出二里地了,空中才幽幽传来她的点评:“气息还行,不过太心急。”
明明袋子扔在那里尘土飞扬,卫溪当然知道很重……
只是不知道会这么重啊!
“赶紧收拾收拾过来。”屠留已经没影了。
卫溪拍拍自己生疼的手掌,很快重新摆了个姿势打算借力。
开玩笑,等下大家都聚过来了,她得表现得风淡云轻一些。
卫溪可不想像织月姐那样,明明手脚好好的,却被所有人当作病号来对待。
被当作病号的织月,现在正站在屠留面前,绕着她转了一圈。
“你找到岁星了?”
她原本碎得不成样的身体竟然也能被屠留修好,不过如今少了一双眼睛。
原来能让人死而复生的不是所谓香杀岭的金雨,而是星曜图的能量。
虽然目盲,但香修对于声音与气味极为敏感,因此织月的日常行动并不受阻。
不过……只要当时目睹过织月是如何惨状的人,都不能不在日常相处时显得小心翼翼。
生怕一个不小心,屠留给塑成的身体又会重新垮掉,流出一摊血水。
好在这种恐怖的情况尚未发生过。
屠留默认,屈起手指算了算。
“就剩下一个血肉系的星曜不在……是荧惑。”
“正常,那是人家渡外沼泽分野之下的东西。”
织月的手向前探了探,仿佛在对屠留招手问好,或者要点儿什么东西。
“想要什么?”屠留没有表情,反正对面也看不见。
“最近好像很不太平。”织月撇了撇嘴,没有回答屠留的问题。
“丹流那边连地皮都快被翻开了,确实不太平。”
屠留回顾了一番,补充道:“散落的副星基本已经被取走,但怪事已经不止在星曜出现的地方发生。”
这也是越到后边,副星越难找的原因。
当然也不排除织月方才说的那个因素。
“既然星曜有能修复的能力,取走之后,怎么办?”云鹤从旁走来,加入了这场谈话。
她对屠留寻找星曜这事,从一开始就是忧虑大于兴奋,和眼下那些欣喜骄傲的小辈不一样。
如果天上所有的星曜都被收集了起来,那剩下的人怎么办呢?
云鹤不想看着所有人在无光的夜晚里,只能呆在屠留身边,这不是长久之计。
“星曜能修复生灵,但也要有人来修它们。”屠留挑眉看了一眼身前的老婆婆,云鹤最近愁得苍老了不少,明明衣食无忧,应该比以前过得滋润才对。
“你又说什么谜语呢老大!荆娘,能解释下吗?”柳盖身处魂体领域,最近也明显感觉屠留的调息吐纳都不太对,操心得很。
荆娘摇摇头,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。
以织星阁曾经执行过的任务看来,她们以往所谓的补齐星曜图,一直都是说的主星。
这种连副星都要一一摘来的行为,荆娘不太理解。
屠留是想要把整块星曜图全部修补完整,然后呢?
如果只是为她所用,三颗主星足够一个人在整个香修界通过资源积累的方式,立于不败之地了。
“倒是鹤婆婆你,我出去这一趟,你还是没睡好觉啊。”屠留端详了一番云鹤的脸色,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,有点儿好笑。
自从解决蔺家达成夙愿之后,屠留的状态就是这样,老是想笑。
好像回到了最初和蔺红叶一起在路上的时光。
除了一个确切的目标之外,对所有眼皮子底下的小心思,都只是觉得好玩而已。
星曜图越补越齐,她又能感受到人的情绪流动,观察起来别有一番趣味。
想到这里,屠留有点儿怀念某个情绪很容易外显的人。
“哪里……我——”云鹤话没说完,屠留指了指自己的右耳,试图解除尴尬的声音很快被咽了下去。
屠留这个手势在她们这里意味很明确,指的是一个右耳聋了的小孩,叫小柴。
她也和卫溪一样,非常热衷于在各处搜寻可能有星曜出现的消息,并且曾经给云鹤递交过一次消息。
屠留知道,云鹤没把这事告诉她。
她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云鹤的眼睛上,几乎快把老太太给灼伤了。
“有小柴什么事啊?”织月听出了屠留手势的方向,问出声来才发现自己有点多嘴。
小柴是这里唯一不怕织月的人,因为她很向往用香修的能力补足自己身体缺陷的方式,经常在织月身旁看她不借助任何人拿起什么、放下什么,又把谁家小孩的零嘴抢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