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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所以,你也是最近才变成秽香的?”屠留摩挲着掌中的香料,若有所思。
百鬼夜行,天降异象?
“嗯,之前在这间客栈当了几年的地缚灵。”柳盖笑了一声,眼神逐渐转冷,“那知县强夺我夫,还把他活活打死。”
“我想杀了那狗官报仇,没防住她身边护院,成这样了。”
柳盖说着,单手将自己的脑袋拎起来一些,离开脖颈,“喏。”
以往表演这种动作,对方的反应都会相当大,比如上次的绿瞳小公子,脸色发青,连行囊都来不及收就往外跑,结果迎头碰上了官兵,正巧替她顶罪。
她期待着屠留的反应。
结果人家只是轻飘飘地瞥了眼,“哦”了一声。
毫无波澜。
柳盖把头放了回去,不得劲地扭扭身子——难道是秽香的接受能力普遍更强吗?
不过,看屠留方才放自己血的狠劲,反正她做不到如此不顾一切。
“你一个秽香,真想帮她们香修做事啊?”柳盖换了个话题,对屠留的动机摸不着头脑。
“而且你这眼睛颜色……怕是走上大街,一炷香之内,得有十个人去报官。”
她绕着屠留兴味盎然地走了两圈,啧啧称奇。
屠留掀起眼皮,“我要把监狱里边那个倒霉蛋救出来。”
“你说那个绿眼睛的钱袋子啊?你跟他什么关系?”
“他是我未来的夫郎。”屠留面不改色。
“啊?你?见色起意?”
“……算是吧。”
柳盖眼珠一转,“我这里还有他没收拾走的行李呢,好东西不少,要不要看看?”
屠留站起身来,却被柳盖拦住。
“我可以和你对半分,但你得答应我,回去捞人的时候,把狗官做的事公之于众。
“三日后处斩,咱们去劫法场啊。”
比起空间限制,这位秽香的杀伤力强得多,柳盖思来想去,到底是选择合作。
……而且对自己下手都这么狠的人,最好还是不要处成敌人。
屠留顿了顿,想来此事多个帮手更容易成,便应下来。“他带了什么,一口袋灵香吗?”
柳盖一边将屠留往屋里引,一边回答:“不止,还有几张布告,几份地图。”
屠留观察着身旁的器物摆放,依旧握着手中瓷片,没有丝毫放松。这里是柳盖的地盘,不知道里面具体布置,她还是小心为上。
“喏。”一口上好的丝绸袋子被拎了出来,柳盖颇为得意地叉腰。
屠留扫了一眼灵香堆成的小山便移开,注意力很快放到那薄薄的几张纸上。
“香杀岭前,蜃楼金雨,万香胎动?”
“这个我知道,最近星曜异动,北漠香杀岭那边下金雨,据说有能起死回生、重塑肉身的大机缘。”
这正应了方才屠留所想的问题,为何她们会在短短一段时间内相继由鬼魂变为秽香。
她倒霉了几十年,不觉得自己会有如此受命运眷顾的时候,会凭空掉下机会让她复仇。若是星曜异动,那便说得通了。
接下来,秽香会不会数量暴增呢?
屠留竟然有些隐隐的兴奋。她家当初的事疑窦很多……要走的路,越乱越好。
她上前,挑了一块香料握在手中。
“真是家大业大,对吧?随便出手便是栈香。”柳盖耸耸肩。
灵香是香修的能量补给,从高到低分为沉香、栈香、速香,各有上中下三品,分辨方法主要看成色和气味,寻常人家连下品速香都要积攒许久,有时甚至还会遇到黑心商贩以次充好。
蔺红叶带这些上等香料出门在外,又在行囊里放那几张地图,不愿回家,难道是要去香杀岭探险的?
屠留捏了一下手中香块,预备将其炼化,修补魂体。至于蔺红叶的来意,等到时候亲自问问就好。
缕缕青烟缭绕,盘旋着上升,比方才以血肉为祭的残烟要好闻一些,也没有令人震悚的视觉冲击,柳盖倒是颇为惬意地品鉴了起来。
“芸草清香,果然是好东西。”
屠留不置可否,只道:“这些够不够我们走到香杀岭?”
柳盖又有浑身蚂蚁爬的感觉了,跟屠留说话就像打在棉花上一样,常人感兴趣的话题她不在乎……
正常人不该觊觎的,倒是挺热心。
与此同时,屠留正巧在想另一桩不合身份的事。
关于蔺红叶。
水沉县地处丹流,丹流是裴家的地盘,可他随身携带的芸草香块,却被长馥蔺家垄断,怎么会出现在这里?
难道那小公子还是从长馥跑过来的?
那也太能跑了。
世家盘根错节,除了最大的几家,也有依附其下的中小家族,他不一定是蔺家的人,比如屠留的本家姓宣,在覆灭之前,也是长馥的一个小家族。
如果她和小公子是老乡,还可以问问他,离开这些年月长馥发生的事。
“三日后劫法场,之后你要不要跟我走?”
“去哪儿?”
“沿着香脉线往北走,去香杀岭看金雨,重塑肉身。”
“……你还真是心比天高。”柳盖只觉得脑袋和身体之间的断缝,痒痒的。
“你会同意的。了却心愿又没事可做,总不能心甘情愿被我炼化吧?”
屠留扯了扯嘴角,可惜面皮僵硬,看起来更像是在哭。
三天后她在场下与蔺红叶遥相对望时,屠留也是这么笑的。
可怜好端端的一位贵公子,临死前愤慨难当,连自己的修养气度都不管不顾,破口大骂她不讲信用。
“小贼,不信不义!”他大声喝斥,生怕别人注意不到屠留。
“你要不要看看我是来干什么的?再多说一句,就不管你了。”屠留气定神闲,立于严阵以待的刀斧手之间,毫无惧色。
听见这话,蔺红叶从死到临头的恐慌中勉强抽离出来,然后难以置信地发现——
她的左臂怎么又长回来了?!
第3章 约法三章
水沉县官兵一拥而上,而屠留只是微微侧身,便能轻松在刀锋闪闪寒光中穿行,身边跟着个残缺透明的秽香。
光天化日,大摇大摆,毫不避讳。
还要多谢蔺红叶随身所带的灵香,她才能有办法这样上场,还能支撑接下来要做的事——划定范围,将几十上百的人全部拉入魂体领域。
场上监斩官厉声骂道:“何人胆敢扰乱法场?”
“把她们控制在原地。”屠留只顾着招呼柳盖,并未理睬那几乎要跳脚的监斩。
“那是逃出去的罪犯!”
有人认出了屠留,严格说来,认出了她的瞳色:如鲜血一般艳红,活脱脱厉鬼做派。
“警告你,再往前一步,凌迟之后,再加五马车裂,悬尸城头!”
不过是对尸体多加了一些惩罚措施罢了。
可是她早都死了,谁在乎这个?
屠留掂量了两下手中罪证,这是她在这三日中,与柳盖一同整理出来的。
水沉上任知县,究竟如何欺女霸男、罔顾人命,累累罪状都列在其上,她得帮助传播。
怎么做比较震撼呢?
“大胆贼人,快上弓箭手,不用留全尸——”
屠留闭上眼睛。
顷刻之间,她周围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,眼神迟滞,仿佛被抽了魂。
远处围观法场的百姓只觉天色都暗淡几分,高天阴云,为之一滞。
“这是要降天罚?”
“快跑啊!”
“哎哟,你踩到我的脚了!”
……
“扩大范围。”屠留在魂体领域中俯视几十官兵,还能腾出心神叮嘱柳盖,别让外场的百姓离开。
多点人围观,才好保证那知县做的事随后不会被官府掩盖过去。
“你,你究竟要做甚,这可是杀头的重罪。”监斩官最后被拉进魂体领域,猝不及防地摔了个大跟斗,不复方才台上威风。
“你们不是早给我定了死罪吗?难道现在又不作数了?”屠留倒是很新奇。
“不,你扰乱死刑法场,又兼袭击上官,本来要株连九族!”
屠留这下是真的想笑了,她也没有九族可以给人家诛。
“说说,你们处斩的罪犯,是什么罪名?”
“谋害知县,手段残忍,以命偿命!”
屠留左右看了看,蔺红叶被押在正中,一脸不忿,却不屑于反驳。
她把人拽了过来。
“嘘。”她对蔺红叶摇摇头,“不要乱跑,等下误伤可不好。”
蔺红叶早就领教过这诡异空间的厉害,现在是敢怒不敢言。
“那么,诸位请看你们这知县生前的事迹吧。”屠留打了个响指,眼前空间从简单空荡的虚无,变为皮影戏一般的戏台。
这是她在充足的灵香支撑下探索出来的方法,领域空间可以随她心意更改外观,也许之后去研究研究阵法布置也无不可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