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话之间,屠留敏锐地听见老鼠一样的动物“吱吱”叫的声音。
那紧跟着她们头头的人,怀中竟然抱着一只无比肥硕的老鼠!
“瞧什么瞧?”抱着老鼠的女子恶狠狠道,“等下服软了也没用,让咱们小仙去啃掉你那双丑得要命的眼睛!”
屠留心头一跳,啃掉眼睛,这不是梨花的死法吗。
荆娘被方才的变故惊得脚下生了根一般,呆了一瞬,却又重新拉住屠留的手,握得手心都出汗。
“我娘说得对,你们真是疯子!”荆娘对那五六人怒目而视。
她明明声音都是抖的,却没有完全被吓住无法行动,确实有些胆量。屠留想,后来荆娘应该确实去了织星阁。
但梨花呢?
屠留暂时不去想这件事,现在她比较乐意主导一场好戏。
“你们是不是出来梦游的啊?”屠留用着梨花的小孩声调,说出口的话语却讽刺无比。
这句话见效很快。
几乎是眨眼之间,那个刀法落空的头头,马上抄起似有千斤重的长刀,嘴里喊着:“给我摁住她们!”
然后她本人跌跌撞撞地冲过来,被长刀牵着走一般,行进线条那叫一个飘忽不定、醉鬼转世。
还说不是梦游。
屠留嗤笑一声,敏捷地往左一偏,从那人背后绕过去,“啪”地一下,拍了一张符在她背上。
那人像被挠了胳肢窝,一下子连路也不走了,放声大笑起来,长刀没有拿住,直接砸在她脚背。
“嗷——哈哈哈!”又痛又痒,边哭边笑。
那些跟着闹事的跟班见状,皆往后缩了缩,不明情况,还以为头儿被鬼上身了。
不然,即使全村人都喊她们这些极端信奉潮汐神的人疯子,她们自己也不承认自己是这样精神失常啊!
平日里充当军师的二把手此时窜了出来,捡起地上的法器,向后拖动,以防御性的姿态盯着屠留。
开玩笑,梨花的身体素质屠留又不是不知道,怎么会吃力不讨好,去抢她们几个成年渔民都舞不动的刀呢?
不过,就这么被撇在对面阵营的她们老大,看起来真是有些凄凉,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屠留脚下打滚。
“真可怜。”屠留冷冷道。
“你还有手下留情的时候?”鱼珠在魂体领域中观赏了一出大戏,忍不住评了一嘴。
“请她们过来陪一陪就行了,手下留情多么虚伪呀。”
荆娘眼睁睁看着“梨花”自言自语,整个人看起来更加阴沉了。
应该……只是被那些人激怒,不是梨花身上发生了什么吧。
荆娘如此安慰着自己,梨花很快又闪身上前,这次是主动没入那群人之中,在一片故作镇定的叫骂声中,从容地、挨个给她们上了张符箓。
这下全场都是可怜的笑声了,不知道有没有比村口那群狗吠要响亮。
“梨花!”
荆娘在原地等得心焦,见她全须全尾地迈步出来,急得冲上去喊她。
“你有没有受伤?”
“你看我的样子,像受伤了吗?”屠留展开自己的双臂,任由荆娘左看右看。
似乎确实没有什么不妥,荆娘把自己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放回了肚子里。
“那我们快点回去。”荆娘握着自己的玉牌,快速说道,“娘亲每天都起得很早,刚才村里的看家狗都喊起来了,不知道有没有吵醒她——”
如果醒了,千万不要去她们的房间看啊!
虽然她与梨花走前用被子堆了两个人形,可是一旦走近一些,很快就会被识破的。
荆娘现在倒不担心被娘亲责骂,她只是怕娘着急要去找她们俩。
自从那群人在村里到处叫嚷之后,每一户有女孩的人家都有些提心吊胆……因为,去年同一个时间,确实有孩子失踪的事情发生。
只是当时消失的是与梨花一样的孤儿,今年,谁又能说得准呢?
屠留点头,提起衣服就与荆娘一道,在小山丘狭窄的山路上狂奔起来。
她俩跑呀跑呀,过了不知多久,也许一个半钟头吧,村头那只小土狗懒懒地伸了个懒腰,仿佛在眼前迎接她们似的。
“梨花,我们做到啦!”荆娘高兴地喊起来,却迟迟没有收到梨花的回应。
回头一看,刚才还跟在身边的人,不知为何栽倒在数十步开外,脸朝地。
“怎么了,崴到脚了吗?”荆娘满腹疑惑,折返过去,准备将人扶起来。
哪知刚刚翻动过来,竟然看见梨花满脸血污,除了一些莫名其妙不知何时出现的伤口之外,她的眼眶里也在不断沁出鲜血。
“啊!”荆娘喊了一声,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。
原来在村口的小土狗见她们停住,还“汪汪”地重又叫了两声,想要叫她们过来摸摸自己的脑袋。
可惜梨花再也回不到小渔村之中了,她永远要止步在村口这一段距离。
屠留的意识被强行抽离出这具年幼的身体,真正成为秽香的模样,飘到空中。
不过荆娘看不到她。
这也许就是原本梨花真正的死期。
屠留垂眸盯着地下无助的荆娘,果然,有什么东西仿佛在啃噬梨花的双眼,那眼眶中的血止也止不住,即使荆娘伸手用衣服去捂,也只是徒劳。
梨花的眼睛很快凭空消失了。
就在荆娘抱着梨花发抖的时候,屠留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吸力,与当初跌入这图纸时是相反的力道。
破除死局,她要跳出这困境了。
但是另外几个人呢?蔺红叶,他能不能出来?
第33章 拼图
城东一片寂静,落针可闻,似乎没有人敢往这里来——正因为如此,屠留凭空出现的身影没有吓着任何人。
她也不管自己现在看起来如何狼狈,刚刚落地,就将倒地的几个人翻来覆去,检查了一遍。
蔺红叶、小帆,裴家两人,还有一群城东的倒霉蛋,统统躺在地上昏睡着,横七竖八,乱糟糟的。
屠留俯下身去探蔺红叶的鼻息,他的身体凉得很,不过靠得近了,能感觉到微弱的呼吸和心跳的搏动。
还没死。
确认过后,屠留转身在瓦砾之中开始翻找。
在焦黑的废墟中寻找尖锐物件不太容易,时间又紧迫,于是屠留手上划出不少伤口,不停地向外冒血珠。她在伤口上抹了一把,继续翻动这些碎石。
在此过程中,碎石之间蹿出了几只老鼠,吱吱叫着逃离这里。
它们是此地唯一的活物了。
屠留若有所觉,她又想起梨花那副尸体的模样。那个小孩真实的死亡原因,就是那把长刀吧?
……
两块碎片,屠留找了半个时辰。
一块是那诱使她们进入三层幻阵的、足有巴掌大的碎片,另一块是裴听漪她们一路走来费劲拼好的小碎片。
屠留将手里两块碎片掂了掂,左右摆放尝试了一番,发现有一条边可以吻合,刚好能够拼在一起——如果这样合在一处,已经足够将她的整张脸照个清楚了。
屠留举起摇摇欲坠勉强合并的铜镜,久违地与自己的脸对视。当了两天梨花,换回到自己的魂体,倒还有些不习惯。
铜镜安安静静,其上裂痕纵横,破破烂烂,一副无害模样,不像是装着一群冤魂的样子。
屠留敲了敲铜镜的边缘,试图与之沟通。
“能听见吗?”她自言自语着,就这么站在废墟之上,捧着一片碎镜子喃喃,像个被大火逼得家破人亡的疯子。
这破镜子没有任何反应。
屠留上上下下搜刮了一圈,没发现任何可以用作工具的东西。
先前蔺红叶假公济私给她塞进玉牌背面的符箓,也随着梨花的尸身一起,留在了那张江山图之中。
图里的东西,与现实世界是割裂的。
这群人中只有屠留回到了现实,不只是破除了梨花死局,还要仰赖屠留自己本身的魂体特征——
本来就是一缕魂魄,来无影去无踪,没有归宿,当然也不容易被束缚。
现在该如何是好呢?屠留又去那群昏倒的人身上翻找。
不出所料,除了裴听漪和裴萦思,其他人身上大多是空空如也,比晨起时柳盖的脑子还要干净。
那裴家二人身上除了法器之外,还有一些灵香材料,一张罗盘,几个不知作何用处的圆珠子。
再看看蔺红叶,屠留尝试拍了拍他的脸,居然发现依旧能够接触,皮肤有点烫,可能是被瓦砾之上的烈阳晒成这样的。
她伸手探进去,翻开衣襟,取出一枚玉佩。
看来蔺红叶一直放在贴身的地方,对这东西宝贝得很。
玉佩的络子上缠着一缕黑发,屠留先前没见过,不知是不是他后来添上,聊以寄托哀思——针对自己长发的哀思。
别的没有什么,也就是小帆手里还有一块灵香,旧蒲村的产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