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又是在搞哪一出?
难道那个地方也有稻草人不成,一个两个的,都要发呆发愣?屠留不明白。
莫连望着靠在一起的屠留与蔺红叶,不愿回想自己这一早上究竟遭遇了什么。
她被明晃晃的阳光闪了一下眼,理智恢复了片刻的清明。
其实屠留和蔺红叶也只是路过的,谁又比谁倒霉呢?倒霉的是这座村子,到底为什么,莫家村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?
莫连脱力一般,往旁边一挪步,便被一股无形的绳索制住了脚步。
原来她脚下还有几株草叶子,正巧给屠留做附魂的着力点。
屠留还没有这么闲的心思去揣测莫连心理变化,她只能尽最大努力保护两人的安全。
莫连手上的刀还没放下,当然不能让她就这样直接靠近。
“啊啊啊——!”莫连反应很大,可能是因为她现在实在太害怕了,现在四周完全没有人的情况下,怎么会突然被抓住?
难道是鬼?!
她整个人被甩在地上,腿脚像是生根了一样,完全没有移动的可能性。
莫连两只手哆嗦着将刀柄牢牢握住,环顾四周,如同惊弓之鸟。
“你们村里还有人活着吗?”始作俑者屠留垂头看着她,她有点不理解莫连的反应为什么如此剧烈。
难道是自己的动作力道太大了?
屠留疑惑,但屠留没问。
她说的那句话没什么人气,仿佛秽香派来的使者,阴气森森。
“没有……没有一个活人了啊!”莫连被她的气势压迫,语速飞快,倒豆子一般和盘托出。
她也是刚刚才从门板后面醒来,费劲搬开那东西之后,从家中一路走来,没有一家不是曝尸于庭院,死状惨烈。
莫连一路飞奔,等拿着刀见到屠留和蔺红叶两个人,反而觉得好歹是活人,犹豫不决。
不过……现在屠留这个模样,也完全是鬼差一样的存在。
莫连绝望地闭上眼。
她在想,也许直接同家人共赴黄泉——所谓的“成熟”——她反而能少遭点罪。
说不定他们所言非虚呢?而且如今她只想闭眼,再也不要醒来。
星曜神呐。
如果醒来,莫连希望自己其实只是做了一个午后的噩梦。
莫连默默在心中呼唤着,耳边风声阵阵,带来的是稻田里恶臭的空气,并没有任何奇迹降临。
“血池旁边就是不吉利”——她现在才真正认同村里人一直念叨的这句话。
怪不得所有人都想挣足了灵香搬出去。
现在倒好,所有村民都难逃一死。
屠留扫了地上紧紧闭目的人一眼,心里知道,恐怕再怎么逼莫连也问不出什么来。
不过……蔺红叶看不出稻草人那边的内幕,能不能操纵莫连去做?
她在思考这一行动的可能性,毕竟不是自己的脑子,莫连很有可能为了报复而说谎。
“红叶,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?”
屠留软下声音,重新问了一遍。
怀里的人还是摇头,眼神勉强坚定了些,“我看这里只是因为处于被血池影响的范围,才有投射的幻象。”
“真正要找到最终的证据,最好还是直接去血池,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。”
蔺红叶努力组织自己的语言,说不出为什么如此希望隐瞒方才的所见所得。
总之,先离开这里。
或许那些宣家鬼魂所说的只是胡言乱语,和那无头鬼的“成熟”言论一样,不值一提。
但他没有任何证据反驳,只有到了当年的案发地,才可以……
“你害怕这里?”屠留听出蔺红叶话语中的颤抖,挑眉问。
“……”蔺红叶抿了抿唇,无法分辨她究竟是不是在怀疑自己。
毕竟他所采用的言论实在太临时、太蹩脚了,不是吗?
屠留没有理由完全相信他。
“那我们就速战速决。”屠留很理解地揉了揉他的脑袋,转向还倒在地上的莫连。
“你也听到了,我们想要查探真相。”
“昨夜你的纸条救了他,我要感谢你,不会恩将仇报的。”
屠留顿了顿,看清莫连发抖的频率,确认她情绪稳定一些之后,才继续补充:
“我是过路要去血池的香修,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,查探当年宣家冤鬼的真相,把真正作恶的源头揪出来。”
“这里的情况复杂,恐怕需要继续向前才能解决。”
莫连懵然抬头望向屠留,没想到迎接她的不是死亡。
“你的意思是,在我们村作威作福的鬼魂,所有一切的源头,都要去血池找?”
莫连只觉得骨头缝隙一阵阵发凉,她很害怕,怕得即使屠留放开了对她的限制,失去支撑力气的双腿也完全无法移动。
莫家村世代相传的最恐怖的那些传说中,血池的故事永远是压轴的戏码,用来勉励年轻人走出村子。
“继续留在这里,就是死路一条。”往年母亲训诫的话言犹在耳。
“你记住,要是死了,我们就是穷死的。”
莫连又陷入了泥沼一般的痛苦之中,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。
屠留等得有些不耐,咳了一声:
“我不在乎你之前想杀人,只想说明一件事——你现在的选择不是到底去不去血池,而是要死还是要活。”
继续呆在全是死尸的村里,瘟疫、饥饿、恐惧,统统都能让莫连丧命,而且不费吹灰之力。
“想活,你得付出一点东西。”
莫连的眼睛倏然瞪大。
屠留没有任何停顿,将她直接推到了稻草人面前,“看看这里有没有你们村里说的宣家鬼。”
莫连战战兢兢,在眼前的断头假人面前强行支撑着,睁着眼。
她记得,一片田只有一个稻草人来着啊?
村里人躲起来闭门不出的这段时间,世界都变了,一切本来的规则全部被打破……为什么会有两个靠得这么近,形色还如此怪异的稻草人相对而立?
莫连在陡然间福至心灵,汗毛倒竖。
那个噩梦。
她在夜里饱受煎熬,那个场景——不就是两个模糊不清的人影相对吗?
莫连屏住呼吸,生怕自己再次跌入那个梦的结局中去。
她等了又等,想象中会遭受的痛苦,一个都没来。
两个稻草人真的只是稻草人,一点儿其他的事都没有发生。
难闻的风吹过,莫连被呛了一嗓子,眼中蓄满了泪水,也不敢阖上。
她愣是站在那里,等了足足一炷香。
“还是什么都没有?”屠留问她的时候,莫连才反应过来,原来时间还在流逝。
莫连的表情实在太茫然,依照她之前的表现来看,这姑娘不是个会演戏的。
所以,真的什么都看不到?
或许真像蔺红叶所说的,需要去血池、去这场癔症的发源地,才能找到真相。
三个人沉默无话,白日沉闷的空气本来已经十分难捱,现在更是挤在沉默的空气之中,无法呼吸。
屠留将瑟瑟发抖的莫连拉了回来,“哐当”一声,莫连手里的刀应声落地。
哦,小姑娘愣是这么久没把刀放下,手指关节恐怕都僵硬酸痛得不像话了。
屠留垂眸瞟了一眼莫连还没恢复原样的手势,心中暗忖。
“……你真的是香修?”
莫连想要确认一遍。
刚才不会是她听错了吧?
“当然,不然你以为,我怎么能带着他从沼泽赶到这里求药?”
按照星垂野北边沼泽带的地理位置,那段路程不仅是险况百出,而且有一段距离。
如果是正常人,蔺红叶早就在落地莫家村之前咽气了。
莫连的情绪好歹完全稳定下来,平民对于香修的基本敬畏和信任是刻在骨子里的,她不由得将自己的希望寄托在屠留身上。
“先前是冒犯大人……可我实在没办法了……”
莫连说着说着,掩面哭泣起来。
家人自相残杀,在路上翻开每家每户没有一个活口……一天下来,这些事情对莫连来说实在冲击太大。
现在她后知后觉,屠留似乎是可以依靠的人,香修大人,总不至于和那些秽香同流合污吧?
她还真想岔了,屠留根本不需要同流合污,本来就是其中的一员。
不只是秽香中的一个,甚至还是宣家的人。
不过屠留现在不想对她的这个错误认知说什么,她只是有些烦恼——方才为了重新查探一遍这里的稻草人,让她跟上,之后真要是到了血池,两个凡人,自己未必保护得过来。
还是先说清楚为妙。
“先说好了,如遇危急情况,我不会救你。”
“我知道……”没想到莫连对此接受良好,竟然不用屠留再让她看清楚现实。
唯一有些动摇的可能是蔺红叶,不过他也只是动了动唇,没有说什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