医生问:“你是他的家属对吗?是亲姐姐?”
楚昭说:“不是的,没有血缘关系。”
医生沉思地点点头:“是这样的。他的情况比较复杂,他的直属亲属,比如父母、兄弟姐妹之间有过精神病史吗?或者神经症?”
楚昭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:“抱歉,医生,我不太清楚。”
“好。他家里有人信教吗?”
“信教?这没有。”
医生点头:“是这样的。我这边看过报告了,从各项评估结果来看,结合和刚才他的谈话,我初步判断,他可能一定程度上表现出来了自闭症谱系的一些症状,同时伴有一定程度抑郁和焦虑症,不排除两者互相影响。”
“此外,他还表现出一种解离倾向,简单来说,就是他可能会感到身体和现实‘断开连接’了。用常人能理解的词语,类似于‘放空’。但比‘放空’要严重得多。”他顿了顿,给楚昭一点理解的空间。“这有点接近于心理学上的‘复杂性创伤后应激障碍’的概念。”
“这些表现,可能与他从小生活的环境有关。比如成长过程中不断受到身体、精神虐待,或者经历过某些巨大的心理创伤。”
“我这边的推荐是用药缓解抑郁和焦虑症状,以及定期做心理疏导。”
楚昭点了点头:“谢谢你,医生。”
“他平常有什么小爱好吗?”医生又问。
“嗯爱好……画画算吗?”
医生:“好,回去可以让他多画画。”
“对了医生,我想请问,您刚才问有没有信教背景,这是什么意思呢?”
医生:“哦我也觉得奇怪,他身上还表现出了一定的宗教创伤,这在我们国家很少见,一般欧洲国家会更常见一些。”
“……好,谢谢医生。”楚昭起身,鞠了个弓。
楚昭拉开了门,差点被一团人绊了,还好眼睛比脚快。
“阿夺,怎么蹲在这里?”
“想听听楚昭跟医生说什么。”越夺不紧不慢从地上爬起来。
他问:“我们可以回家了吗?”
“好,我去拿点药,我们回家。”
晚上,他抱着她在屋子里晃来晃去。
心脏贴着心脏,搏动引起搏动,犹如潮汐与月。
楚昭按照约定好的时间,上门拜访宋饶玉。
宋饶玉早早地就站在了飘窗边,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,他的心脏比自己预想中跳得还要快。
他跑着下了楼,开门之前调整了一下呼吸,才开门,站在台阶前,迎着楚昭。
还有,越夺。
他一边因为楚昭的到来而高兴,一边又因为她的手正自然地与越夺十指相扣着而失落。
“宋先生,好久不见。”楚昭向他笑着。
跟以前一样,笑起来脸上会有两窝浅浅的酒窝,弯起的眼角等着人爬上去。
宋饶玉看愣了神,直到越夺忽地弯下腰,在楚昭的发顶上吻了一下,又冷冷地扫过他一眼,无声地警告他越界了。
宋饶玉这才如常露出温和的笑:“昭昭,请进。”对越夺则皮笑肉不笑。
越夺毫不在意,自然地跟了上去。
本来在沙发上看书的遥遥,看到了楚昭,一下子开心地从沙发上蹦下来,向她跑过来:“妈妈!”
楚昭提前松了越夺的手,敞开怀抱,接到了遥遥。
“遥遥,你是不是长高了呀?”楚昭揉了揉她的脑袋。
遥遥笑着点了点头:“长高了两厘米!”
一道阴冷的视线落下来。遥遥奇怪地抬起头,和越夺刚好对视上了,后者面无表情,冷冷地注视着她,吓得遥遥缩进楚昭怀里,小声问:“妈妈,小舅舅生气了吗?”
楚昭轻笑着说:“小舅舅没有生气,小舅舅就是这样的。”
遥遥犹豫地点点头。
宋饶玉开口:“昭昭,我让阿姨提前备了你喜欢的菜,一家人难得团聚,快洗洗手吃饭吧。”
楚昭说好,带着遥遥和越夺去洗手。
饭桌上的氛围格外诡异。
宋饶玉维持着一张万年不动的笑脸,越夺则相反,保持着一张冷脸。
楚昭懒得管他们两个,只关注遥遥的近况,和遥遥愉快地一问一答。
吃完饭,遥遥拿来一张画纸,跑到楚昭跟前:“妈妈,学校布置了互动作业,要和家人一起完成。妈妈可以跟我一起完成吗?”
“好呀。”楚昭接过画纸,跟遥遥到沙发上去。
宋饶玉坐到楚昭身边:“也让爸爸看看。”
越夺默默走过来:“画画,我会。”
“我教你。”越夺说。
遥遥看了眼楚昭,又看了一眼越夺,又看了一眼宋饶玉,瘪着嘴:“我只想妈妈陪我画。”
“你们要想画,自己去一边画。”
楚昭愣了一下,忍住没笑。
“遥遥,我们去书房画吧,不在这里。”
“好!”
楚昭领着遥遥去了书房。
客厅里,宋饶玉和越夺相对而坐,各占一方。
空气犹如一张扯到极限的牛皮,密不透风,然而随时可能砰的一声破掉。
宋饶玉先在牛皮上扎了一针:“昭昭没吃什么苦吧?”
越夺一脸平静:“姐姐说她很幸福。”
宋饶玉说:“我很难想象你这种人能给予她幸福。你真的给得出‘爱’吗?”
越夺冷笑了一声,抿着唇思考了一会儿,仿佛有了季总的影子:“宋饶玉,这种话从你嘴里说出口,真奇怪。”
“我九岁就和她住在一起,我们陪伴彼此的时间,比任何人的时间,都要长,包括我们的父母。”
“啧,”越夺轻蔑地勾起唇角,“忘了,你这种人应该不懂。”
“你不懂看着自己喜欢的人,一点点长高,一点点变得丰盈,从梳着辫子到散开头发,从肥大的校服裤到轻盈的吊带裙。”
“你不懂看到她第一次来月经的美妙与愉悦。”
他如数家珍。
“爱?她是我身体的一部分,你会允许别人拿走你身体的一半吗?”
宋饶玉不皱眉头,平静地看着他。但宋饶玉内心是难以理解的。
“没有谁会是谁的一部分,”宋饶玉反驳道,“你在否认她作为个体的自由。”
越夺靠在沙发上,从容不迫:“你既然不相信没有谁会是谁的一部分,你为什么不放弃她?”他说,“宋先生,我没有她我会死掉,好像我比你更需要她,您这么大度善良,要不要可怜可怜我呢?”
他说可怜,不过在反讽。
宋饶玉说:“我会等她回心转意。”
“看。你的某个部分也在期待着她成为你的一部分。”
宋饶玉说:“我不期待,我尊重她的选择。”
“你如果真的尊重,就把目光从她身上收回去。恶心死了。”越夺嫌恶地皱鼻。
“你只是比我能忍,比我会修饰而已,”他说,“你说你尊重她的选择,实际上你期待她再给你一点甜头。你根本不在乎这点甜头是否纯粹。”
越夺话锋陡然一转:“三个人一起做,能接受吗?”
这话令宋饶玉目光微滞:“她愿意的话……”
“我不愿意,”越夺打断他,“她是我一个人的。”
他顿了顿,突然笑了:“昨晚上,她的腿夹着我的腰,手抱着我的胸膛。我抱着她,在卧室里走来走去。她跟我说,阿夺,我爱你。”
“宋饶玉,你永远听不到自己心爱的女人,情到深处时的告白。”
宋饶玉浑身发抖,他抬头看着天花板深吐一口气,似乎想冷静,然而这很难。
宋饶玉:“如果你敢伤害她,我会用各种手段带回她。”
“不要说的楚昭一定会愿意一样。”越夺灿烂地笑。
这时遥遥从楼上小跑了下来:“爸爸你看,我和妈妈画的画!”
宋饶玉勉强收敛剑拔弩张的表情,温和着脸:“遥遥画得真好。妈妈呢?”
楚昭缓缓地走下来,笑道:“遥遥一溜烟就跑出去了,我都没追上。”
越夺站起身:“姐姐,我们该回家了。”
宋饶玉跟着起身:“昭昭,我想单独跟你聊聊天,可以吗?”
空气有:一瞬间似乎凝滞了。
楚昭看了眼越夺,又看了眼宋饶玉,稍作思考后,说:“阿夺,你先陪遥遥去画会儿画。我和宋先生说两句话。”
越夺似乎很不甘心,瘪着嘴,看了眼楚昭的脸色,她很认真,那么意味着他不能试图打扰她。只好退而作罢。
越夺和遥遥离开后,宋饶玉邀请楚昭到后院散步。
大片大片的三角梅和茉莉花映入眼帘,梅紫与纯白相互交染,又渭泾分明。风吹时互相交染,风止时渭泾分明。
“昭昭,”宋饶玉温声道,“在圣马丁,那段西语,是我第一次学着追求一个女孩子。”
“我知道你的很多第一次,都不是我。但是未来还有这么久,我想,我是说想,我们可不可以,再试一试。这回,从我追求你开始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