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菱姐儿,你快来!”
卫芙蕖吐出嘴里的茯苓水,愁上眉头。
卫芙菱正觉得凉快,听见卫芙蕖急声唤,也顾不上擦脸,趿着鞋就奔到她的身旁,“怎的了?”
她跟着卫芙蕖指的位置一看,愁也上眉头,两人的面容当场如出一辙。
出大事了!
院角的土里多了好些藤苗,细细的藤茎极其眼熟。
卫芙菱垮着脸,变得蔫吧,“是丝瓜苗!它又出现了!”
明明到了冬日里,原本的丝瓜藤早就枯萎。她和蕖姐儿反复瞧过,雪下得那样大,丝瓜藤已经彻底咽气。
王秋兰正举着薄被往竹竿上搭,手往被面轻轻敲几下,将里头的丝绵打蓬松。
听着两个孙女唉声叹气,她笑着回头道,“嗐,这有啥好大惊小怪的,这不,又入夏了。”
她把被角抻平,紧接着又晒上一条,“祖母今早去买些蒲叶、蜀葵和艾草时,路过那老贩的摊子,瞧他这丝瓜苗育得好,翠绿翠绿的,就顺手买了几棵。”
见卫芙菱还垮着脸,王秋兰又笑了几声,“放心放心,祖母可没单买这个,还挑了黄瓜苗、茄子苗,还有你俩爱吃的西瓜苗......”
姐妹两人蹲下身,碰了碰旁边矮壮的小苗。这些小苗的叶片上还沾着水珠,底下的泥也是湿的,都是祖母新翻新种。
两人对视一眼,想着镇在井水里的西瓜咬下去清甜,皱着的眉头慢慢舒展开,却还是齐齐长叹了口气。
卫芙菱戳了戳丝瓜藤的嫩芽,小声嘟囔,“罢了罢了,看在西瓜的份上,我们就饶了这丝瓜藤一回......”
一旁的丝瓜终于松了口气,一早听主人丝瓜长丝瓜短的。
还以为昨夜窃了大哥一条小鳅被发现了......
卫锦云站在铺子门口,抬眼瞧了瞧天上。
入夏的日头果然厉害,这还没到过端午,竟觉得有些热了。
她蹙了蹙眉,思绪不由自主飘到工场的事上。云来香和喵喵面包工坊还好,葑门冰窖每日送的冰,量够也方便,一方卖二十文。
水兵那边有自己的法子存点心,倒不用她多操心。可工场不一样,往后出货量一大,盛夏里牛乳和点心放个一两时辰就变味,总不能天天跑冰窖买冰。
眼下工场还在建造,得赶在冬日前把冰窖挖好,好存冰。小张那头说今日动手挖窖,她得再过去巡视巡视。
她回了柜台前,又要算一笔铁镐铁锹、木材、稻草这些保温材料的账。
赵香萍正好挎着篮子进来,她鬓边插着朵娇艳的蜀葵,却人比花艳。眼下她面色红润,人逢喜事精神爽,瞧着比初见时还年轻。
“锦云,我那上梁糕可有备好?”
她一开口就带着笑意,“我想着端午前搬新宅,正好讨个吉利。”
卫锦云刚放下账本,笑着起身,“早给您蒸上了,还是我亲手揉的面,眼下正在灶上呢,保准在吉时前送到您家门口。”
“哎使不得,我自个儿来拿就行。”
赵香萍往铺子里的伙计们手里连连红子鸡,“你又是管铺子又是盯工场的,哪有闲工夫跑一趟,”
“赵婶如今这精神气可比从前足多了,面色红扑扑的,大美人一位。”
卫锦云顺手给她倒茶。
赵香萍摸了摸脸,笑得更欢,“还不是托你的福,如今铺子里生意好,春桃和小满总拉着我去山塘街那家养颜馆弄了傅粉匀面,说是新出的养护法子。”
“这才对嘛。”
卫锦云点头,“毕竟赵婶生意红火,买了地又盖了新宅,日
子越过越顺,自然要好好拾掇自己。”
卫锦云端了茶递过去,轻声道,“就是您买的地有些远,往后往返铺子怕是要多费些脚力。”
赵香萍接过茶抿了一口,却丝毫不在意,“远是远了些,可架不住便宜。从头造宅子才好,想隔出几间房,在哪儿开窗户,都能按自己的心意来。”
想起家中新宅的模样,她满是期待,“等宅子收拾好,我就把爹娘从乡下接来,往后咱们娘儿几个住一起。”
她继续道,“说到底啊锦云,我这日子能过到如今这般爽利,全靠你。当初若不是你劝我跟那赌鬼和离,还帮着设计把他送进大牢,又教我许多卖炸物的法子,我现在指不定还在泥里打滚。”
云来香和喵喵面包工坊生意好,赵记熟食行的客人也不少。这一整年下来,她存了不少钱,买了块稍远的地面请人造小宅。
从年后便开始造了,挑了今儿这个吉日上梁。
说起这事,赵香萍忍不住感慨,真是今时不同往日,日子愈发顺心了。
“赵婶,我不过是说几句闲话,真正咬牙去做,撑起铺子来的还是你自己。能把铺子做红火,能下决心盖新宅,都是你有本事。”
卫锦云一直觉得赵香萍是个有本事的人,只不过是明珠蒙尘,擦干净就好了。
“哎你这孩子......”
赵香萍眼眶一热。
“好端端的大喜日子,可别皱眉头。”
卫锦云笑着指了指她的鬓角,“仔细把这蜀葵都衬得不好看了。”
赵香萍被逗得笑出声,喝完茶道,“行,听你的,我先回去带孟哥儿去接爹娘,晚些子明会来拿上梁糕。”
卫锦云下意识问,“展讼师他......我好像许久未见他了。”
“他好着呢,正忙着准备乡试,之后还要去外地求学。”
赵香萍脸上的笑意淡了些,却格外洒脱,“我念着他的好,日后若是有缘,会的......我眼下只想把心思放在铺子上,好好照顾爹娘和孟哥儿。”
她顿了顿,重新绽开笑容,“只盼着他能好好考,将来金榜题名。”
他说,他不会让青鲤再入笼。
想做什么便去做吧。
到了点,云来香就开始忙碌起来。
朝酒双手各端着两叠点心,步伐稳得不得了,晚雾在后院厨房里里外外转,才把新蒸好的梅花糕摆上盘,客人又要订五十个太阳挞给孩子过生辰。
顾翔两家铺子来回打转,路过常司言身边时,还不忘笑着催促,“小常,今儿的话本该续了!”
常司言手里摇着扇子,慢悠悠倚在长桌边,周围围了一圈小娘子。
她一拍醒目,清清嗓子,“昨儿说到那书生被困破庙,忽闻窗外有响动......你们猜,来的是劫道的,还是送吃食的仙子?”
这话一落,小娘子们顿时七嘴八舌追问,常司言却卖起关子,“别急啊,先尝尝新出炉的点心,咱们慢慢说。”
喵喵面包工坊里,更是热闹。
阿木站在柜台后夹泡芙,葳蕤正给蛋糕裱花,雨晴则在堂屋收拾桌椅,客人才走,她就迅速擦干净桌面......
正热闹,门口挤进个穿青衫的客人,一口外地口音道,“额要一份喵喵曲奇!对了,还要抽那个香包!”
朝酒连忙笑着解释,“您来晚啦,抽香包的活动去年就结束了。要不您尝尝别的,枇杷蛋糕,头一茬黄枇杷。”
“飒?飒糕?”
客人做到桌前,执拗道,“额不要别的,就要喵喵的!”
葳蕤裱着花回,“客人别急,那给您做个喵喵的蛋糕如何?我会给您画上去。”
“好,额要小福星。”
客人眼一亮,当即将端上来的奶茶一口闷了,点头道,“额是跑生意的,小福星好,小福星保额的生意!”
卫锦云没有用午食,瞧着日头又交代了伙计几句,便洗了把脸往河边走。
岸边停着陆岚给她用的乌篷船,她一脚踏上船板,动作娴熟。
卫锦云解了绳子,弯腰拿起船桨,稍稍一用力,桨叶便稳稳划入水中。乌篷船就像片柳叶似的,悄没声儿地往阊门方向漂去。
岸边有打包点心的客人望着她的背影,忍不住感叹,“卫掌柜这船划得真利索,瞧着比常年跑河的专业船娘还稳。”
站在云来香门口送客人的顾翔忍不住笑出声,“那是自然,这划船的本事是陆大人亲手教的。我们家卫掌柜如今可厉害,骑马、划船样样会......保不齐下次陆大人就要教她张弓搭箭和舞刀弄枪了。”
乌篷船在枫桥码头的石阶边停稳,卫锦云跳上岸。
枫桥这边的工厂正建造得热火朝天。
小张拿着把木尺站在工场门口跑过来,老远就扬声喊,“卫掌柜您又来了,今日西边的地基刚做完抄平,灰缝都灌实了,要不要我带您瞧瞧?”
“不用了,我自己逛逛就好,你去忙吧。”
她将身上背着一筐枇杷交给了小张。
“哎!”
卫锦云往工场里走,绕过堆着木料的架子,见十来个工人忙着。或是赤着胳膊夯土,或是蹲在地基边,用砌刀刮平灰浆。
这些都是周掌柜新招的泥瓦匠,他眼下的周记砖瓦铺,接修缮建造得单子,怕是接到手软。
圈出的冰窖选址旁,二牛正麻溜地指挥着其他工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