至少李昀自己是这么认为的。
事实上也的确如此,第一把,赵四郎又输了。
然后是第二把,第三把,第四把……
赵四郎的竹篮里面只剩下了一个筹码。
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,喉头不自觉地吞咽,眼睛也直勾勾地盯着竹篮里面仅剩下的一个筹码,一副输红了眼,又完全不可置信的模样。
李昀万万没想到,自己今天的运气这么好,居然幸运地遇到了一个大傻子。
他抱着从傻子那里赢来的筹码,再也忍不住,咧开嘴就要大笑——
没笑成。
因为这时,一道女声忽然响起——
“赵四郎!”
紧跟着一个女人冲过来,抬手就给了那个给他送钱的大傻子一记耳光。
巴掌声又响又亮。
李昀下意识地闭上嘴,将还没来得及释放出来的大笑声又咽回肚子里去。
他瞪大眼睛望着冲进来的女人,心中暗道:“好凶悍的婆娘!”
凶悍婆娘沈玉楼,打完一巴掌后,自己也吓住了,她看看赵四郎脸上那个鲜红的巴掌印子,再想想这个巴掌印子是她打出来的,她顿时有些无措地捂住那只打人的手。
沈玉楼今天是出来购买食材的。
结果远远地就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。
她拎着买来的食材,正要过来跟赵四郎打招呼,却见赵四郎抬脚走进了长乐坊。
她整个人一下子就呆住了,手里买来的食材啪嗒一下掉到了地上。
等她被身边行人撞得醒过神,连忙就往长乐坊跑。
奈何长乐坊不接女客,她被拦在了外面。
后面她围着长乐坊转了一大圈,总算混进来了,结果一进来,就看见赵四郎正在跟人赌骰子。
彼时的赵四郎满头大汗,两眼通红,分明就是一副输红了眼的赌徒模样。
她顿觉脑袋上面雷声滚滚,完全不敢相信牌桌上那个输红了眼的赌徒是赵四郎。
因此,她才会在极度的震惊和愤怒两种情绪驱使下,跑过来直接给了赵四郎一巴掌。
打完以后沈玉楼就懵了。
她跟赵四郎什么关系啊。
她有什么资格管傻子。
而且,一个男人,被一个女人当众打巴掌,会很没面子的吧?
赵四郎也懵了,显然没想到沈玉楼回来。
然而他反应极快,一把抓住沈玉楼的手,兴奋地说道:“娘子,你来得正好!快快快,把你身上的银子都给我,我跟你说,我今天的手气特别好,我肯定能赢钱!”
说完,大拇指迅速在沈玉楼的掌心敲了几下。
力道不是很重。
但是沈玉楼能清晰地感觉到。
她又是一愣,再抬眼,刚好望进赵四郎的眼眸中。
虽然眼底有充血迹象。
但是眼神清明而坚毅,丝毫不见方才的疯狂。
还有他那句娘子……
赵四郎绝对不可能叫她娘子。
然而不可能的事情就是这么发生了。
事出反常必有妖,赵四郎是在用这声“娘子”向她传递什么信号吗?
会是什么信号呢?
赵四郎现在在府衙当差,经常协助刺史大人办案……所以赵四郎是在办案??
想到那种可能,沈玉楼抖了下,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好像坏事了。
而这时,赵四郎又再次催促她道:“娘子,快把你身上的银子都拿出来给我啊!”
沈玉楼:“……”
女人抓到自家男人在外面赌博,这种情况下,她身为老婆,应该是什么反应呢?
肯定是打男人呀!
于是沈玉楼咬咬牙,一狠心,又给了赵四郎一巴掌。
跟先前那一巴掌不同,这次沈玉楼用上了巧劲儿,巴掌声听着很响,实际真正落在脸上的力道并不重。
但是赵四郎配合地将脸往边上偏了下,而且还往后踉跄了两步才站住脚。
李昀看的啧了啧舌,再次感慨一句好凶悍的婆娘。
幸亏这么凶悍的婆娘不是他媳妇。
他搂着赢来的一怀筹码,打算悄悄溜走。
作为一个长年在赌场厮混的人,这种情况李昀太熟悉了:男人跑来赌坊赌钱,家里的女人发现了,追过来,然后夫妻俩大打出手,女人哭叫,男人咒骂。
这样的情况在长乐坊太常见了,别说李昀见多不怪,就是其他人也都习以为常,并不觉得稀罕。
所以李昀没打算留下来瞧热闹。
结果他才刚要抬脚开溜,赵四郎忽然一把抓住沈玉楼手腕,然后从她怀里掏出个钱袋子来。
沈玉楼今天是出来采购食材的。
因为这次的食材中包含了几道中药材,还有从西域那边来的几味香辛料,再就是还要用到新鲜的牛羊肉……反正都是贵巴巴的东西。
所以她这次出门采购,除了一钱袋子的银裸子外,还有两张一百两的银票。
现在这些东西全被赵四郎倒在了桌子上。
赵四郎将那些银裸子和银票全都塞给赌坊的伙计,红着眼睛催促伙计:“换成筹码,全都给我换成筹码……快去啊!”
又是一幅输红了眼的赌徒模样。
第149章 男的傻,女的花痴
沈玉楼其实没见过真正的赌徒是什么样子。
至少没在现实生活中遇见过。
但她觉得,真正输红了眼的赌徒,应该是歇斯底里,丧心病狂,六亲不认,状如疯狗。
赵大哥这样子……
不太像啊!
看看除了语气凶了点儿,眼神凶了点儿的赵四郎,沈玉楼觉得他这样不太行,装得不像。
她咬咬牙,扑过去往赵四郎身上抓。
一边抓,还一边大喊大叫。
“你这个死鬼,你偷了家里的钱来赌不算,现在还要抢我身上的钱!”
“那是我爹娘拿给我买首饰的钱啊!”
“这些年我跟着你,吃苦受累,起早贪黑,我都忍了!你做生意没头脑,欠下一笔又一笔的亏空,我爹娘也拿钱给你填上了!”
“可你不成器,跑来这赌坊滚混,现在还抢走了我娘给我买首饰的钱……我娘家就是有金山银山,也经不起你这样挥霍啊!”
意在向外传达一个事实:她男人不成气候,但是她娘家有钱!
她刚才想了下,赵四郎眼都不眨地将钱往外输,还拿走她身上的钱,很像是影视剧作品中的一个套路:放饵。
放饵这个词是她自己总结出来来的,意思就是先输,营造出自己是个赌场小白的形象。
等这个形象树立起来后,对家就会放松戒备心,这个时候赵四郎就开始大展神威,杀对家个片甲不留。
刚才跟赵四郎赌钱的,是个长得尖嘴猴腮的年轻男子。
现在那男子抱着赢来的筹码准备离开。
赵四郎就是这个时候突然从她身上拿钱的。
也就是说,赵四郎想要留住这个人。
什么东西最能留住厮混赌场的人呢?
当然是一个傻子家中有金山银山啦!
赵四郎也瞧见了李昀想溜,所以他才会从沈玉楼身上拿钱,营造出一种他输红眼,急切想翻本的假象。
没想到沈玉楼会配合他。
更没想到沈玉楼还配合的这么逼真。
瞧着沈玉楼跟只炸毛小野猫似的在他身上又抓又挠,他没觉得她泼妇,反而觉得这样的她又可爱又新鲜。
要知道,一直以来,沈玉楼都是那种恬静端庄的形象。
像这样无所顾忌挠人的情形,他还是头一次见着。
再听听她干嚎着说日子没法过了,赵四郎到底没忍住,一把抓住她手腕,将她推到墙壁上抵住,然后背对着众人视线,压低声音忍笑道:“别那么大声,小心喊哑了嗓子。”
沈玉楼眼神询问:“这样就行了?”
赵四郎轻轻颔首:“嗯,可以了。”然后拔高声音道,“娘子你听我说,我今天的手气真的很好,我有种预感,我预感到我今天一定能赢大钱,你就再帮我一回好不好?最后一回了!”
沈玉楼咬了下舌尖,努力挤出一滴泪水,可怜巴巴地问他:“真的吗?”
“……真的。”
赵四郎闭上眼,不敢去看沈玉楼的眼睛,声音都轻柔了几分。
呼吸也有些急喘。
没办法,这个时候的沈玉楼在他眼里就像一朵雨中娇花。
柔弱。
可人。
楚楚惹人怜。
对比之下,他觉得自己就像只禽兽。
他担心再看下去,他无法再维持住自己禽兽的形象。
沈玉楼的心跳也有些加快。
实在是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近太近了,近到赵四郎呼出的气息落在的唇上,都还是温热的;近到她可以清楚地勾勒出男人的喉结滚动的轨迹;近到她可以感觉到男人砰砰砰的心跳声……
但是旁人不知道这些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