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起善又道:“娘,您恐怕还不知道吧,您今天去姑母家门前大闹的事情,已经传到了我们书院;伴随着今日事情传过去的,还有那日您在马车上和奶奶发生争执,并且将奶奶推下马车,险些害奶奶失去性命一事。”
“娘,我的前程,被您毁了。”
想到自己被毁掉的大好前程,白起善袖子下的双手一点一点攥紧,很想挥起拳头打在李氏的脸上
可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做。
哪怕面前的妇人再不堪,那也是他的生母。
他若动手殴打生母,那他的人生真就一点儿指望也没有了。
他将会彻底与官场无缘。
打不得,骂不得,还无法将心中的郁结之气宣泄出来,白起善只觉得胸腔里的那团火焰越烧越旺,越烧越旺……
他整个人都变得通红起来。
下一瞬,一口血从他口中喷射而出。
……
有间食铺这边。
几个小乞丐结伴跑来找沈玉楼。
沈玉楼履行承诺,将早就准备好的大红包一人一个发下去。
拿到红包的小家伙们兴奋地跑开了。
赵宝珠此时刚好从外面进来,见状,她好奇地问沈玉楼:“这还没过年呢,你怎么就发起红包来了?谁家的孩子啊?”
“不知道,他们是我花钱从街上雇来帮我做事的小乞丐。”沈玉楼道,并将前因后果说给赵宝珠听。
“我就知道你把娘困在家里有原因。不过你干嘛特意让白起善也知道这件事啊?”
“为了让李氏疯。”
“……什么?”赵宝珠不解地皱起眉头。
字面意思好理解,她能听懂。
然而话里面传达出来的信息,却让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。
把李氏动手殴打婆母的事情传到书院去,就能让李氏疯,这不太可能吧?
那死肥婆脸皮厚着呢,才不会因为外面有不好的言论而气疯。
“李氏的脸皮确实厚,就算被人戳着脊梁骨骂,她也不可能把自己气疯。但是——”
沈玉楼挑唇,笑道:“但是,疯,还是不疯,这件事由不得她说了算。”
“……”
赵宝珠更加茫然了,她发现自己今天的脑子有些不够用,完全跟不上沈玉楼的思路,只能眼巴巴地望着沈玉楼,等她解惑。
“宝珠,你知道读书人最在乎的是什么吗?”
“当然是名声啊。”赵宝珠想也不想,脱口就答道。
因为她有个读书人未婚夫。
虽然陆行川再三跟她强调,言明说他不在乎外面的声音,让她放开手脚,尽管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。
可是娘还是开始约束起了她。
还是在淮水县城那会儿,娘就开始减少她抛头露面的次数。
如今到了宁州城,娘对她的管束就更加严格了,现在都开始教她学起大户人家的规矩了,比如笑不露齿,比如走路时要小碎步,不能跑跑跳跳,还要抬头挺胸,脖子不能晃动……一大堆的规矩。
“行川是读书人,他将来肯定是要步入官场的,你身为他的妻子,即便他不要求你为他做什么,可你也要主动为他的名声着想。”
这是娘的原话。
赵宝珠都无语死了,不明白读书人为何将名声看的这般重要,而且这个名声连其身边之人都要为之受约束。
沈玉楼点点头,道:“没错,名声,读书人最看重的是名声。”
“本朝重孝道,还曾有过朝中大员因与长辈顶撞,而被皇帝降官阶的事例。”
“而白起善又在书院读书,是白家人的希望,都盼着他将来科举高中,将来官袍加身。”
“可李氏是白起善的生母。”
“如今李氏殴打婆母的事情传到书院去,势必要连累白起善名声受损,还会影响到他的前程。”
“此事何解呢?”
“当然是给李氏按上一个疯子的名头,因为这样一来,李氏做为一个失去心智的非正常人,动手殴打婆婆一事,就变得很正常了。”
毕竟是疯子嘛。
疯子做出任何事情,都在情理之中。
赵宝珠终于明白沈玉楼这么做的原因了。
然而下一瞬新的疑惑又将她包围住。
李氏疯不疯的,好像跟他们家,也没多大关系啊?
毕竟娘和李氏虽为姑嫂,但两人之间的关系一直算不上和睦。
单凭一个李氏,还在他们家搅不起风浪。
“有关系,而且关系很大。”
“……”
赵宝珠发现自己的脑子又不够用了。
她用手捶打了下脑袋,苦恼道:“早知道小时候,我就多吃些补脑的东西了……唉,想不明白。”
“想不明白那就别想了,我说给你听。”沈玉楼按住赵宝珠捶打脑袋的手,笑着打趣她,“陆行川对你宝贝的不行,你多掉一根头发丝儿,他都要紧张的为你请大夫。要是让他知道你因为我的话,苦恼的捶头,他还不得跟我拼命啊。”
说得赵宝珠一张俏脸瞬间红成了胭脂色,拿眼睛直瞪沈玉楼。
后者哈哈大笑,挨了几下痒痒挠后才老实下来,正色说道:“李氏好好一个人,忽然被摁头说成是疯子,她心中必然不甘心认命,少不得要和白老太太撕扯;婆媳俩一旦撕扯起来,嘴巴上就很容易失去分寸,说不定哪天,就将当年他们陷害造谣婶子的事情给抖露出来了。”
时隔太久,又没有人证和物证,想要让当年的秘密暴露出来,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婆媳俩狗咬狗一嘴毛,然后不打自招。
沈玉楼蹙眉担忧道:“婶子为人太心善了,只有让婶子看清娘家人那边的丑陋嘴脸,彻底对他们寒心,将来才不会再受他们祸害。”
虽然这样做很残忍。
然而脓疮长在肉里面,不下狠心将烂掉的腐肉挖出来,就等于是在身体里面埋下一颗有可能会致命的毒瘤。
既然是毒瘤,那便不再留着了。
白家这边。
白起善一口血喷出去。
李氏就站在他对面,娘俩之间相隔不足一尺远。
于是那口血便不偏不倚,全喷在了李氏的头脸上。
那血还带着温度。
李氏只感觉脸上一热。
下一瞬,眼前的景物全都蒙上了一层血色的红纱。
她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,一旁的白老太太忽然发出凄厉的尖叫声。
李氏吓得一个激灵回神,连忙抹了把脸。
挂在睫毛上的血渍被抹去,视线重新变得清晰分明。
李氏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像被抽去骨头一般,软绵绵地往地上倒去。
她的瞳孔瞬间瞪圆瞪大,吓得浑身发抖,也跟白老太太一样发出尖叫声。
半个时辰后。
老大夫收回给白起善把脉的手指,安抚屋内众人:“病人吐血,乃是急火攻心导致,我给开几副调理的方子,好生养上几日,便可恢复。”
又叮嘱道:“不过这样的事情,以后还是要尽量避免,尽量不要让病人的情绪起伏太大,少受刺激,免得再出现类似的情况。”
急火攻心看似不算病。
然而发作起来,却比任何病症都要凶猛。
老大夫将其中的厉害之处说给白家众人听。
白老太太听得心惊胆战。
白起善的父亲白大郎,也听得后怕不已,浑身直冒冷汗。
谁能想到呢,他不过是出去了一会儿,家里面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!
他可是只有白起善这么一个儿子啊!
这个儿子是他唯一的香火,也是他全部的希望!
不敢想象,倘若儿子出了意外,没了,他以后该怎么办啊!
越想越害怕,越害怕越愤怒,白大郎的一双眼睛几乎瞪成了牛眼,恶狠狠地瞪向罪魁祸首李氏。
此时的李氏已经被五花大绑绑住了,就绑在院子里的树干上面。
嘴里面还严严实实地塞着一团抹布。
李氏被堵住嘴,说不了话,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。
这会儿感受到男人眼神中透出的杀气,她吓得连呜咽声都咬死在了嘴里,惊恐地望着白大郎。
白大郎却没对她如何。
直到送走老大夫,又喂儿子喝下药,他这才冲到李氏跟前,挥起大手掌,啪啪啪——
白家的田地都租出去给旁人种了。
白大郎在镇子上经营着一家小杂货铺,不算庄稼人。
但他毕竟是个男人,而且还是个正直壮年的男人,手上的力道并不轻。
连续几巴掌打下去,李氏的头脸瞬间肿胀成了猪头,鼻血哗哗往下流,眼睛里面都是红血丝。
还聚在白家院子里瞧热闹不舍得离去的邻居们吓一跳,谁也没想到白大郎说打人就打人,而且还下手这么狠。
一时间众人都愣住了。
直到眼见白大郎抡起洗衣的棒槌往李氏头上砸,众人这才反应过来,纷纷发出惊叫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