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想到他们早就设下的布局,她又精神振奋,目光灼灼起来。
赵四郎则是依旧不动声色,只是那眼底的寒意又冷冽了几分。
赵大郎等人则是个个鼓着眼睛瞪着白大郎。
尤其是赵宝珠,要不是两个嫂子一左一右的夹着她,大钱氏更是在她耳边“小不忍乱大谋”的安抚,估摸她已经“砰砰”两拳砸白大郎脸上去了。
白大郎还不自知,犹自滔滔不绝地往下说。
“……大夫说,娘她老人家是因为年纪大了,身子骨虚弱,需得日日用好汤好药滋补着,不然怕是要有性命之忧,撑不了多少时日了。”
他做出忧伤状,叹息道:“虽说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态,可做人儿女的,又岂能眼睁睁地亲娘病死而不管?总盼着老人家能活些时日不是。”
他说完,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药方,朝赵母递过去。
“这是大夫给咱娘开的药方,你看看。”
薄薄一页纸在赵母的眼前飞舞。
她盯着那纸张上密密麻麻的小字,心冷的生出了冰碴子。
一模一样。
她的亲娘,果然装病,跑她这里骗钱来了。
因为早就知道了这一切,也提前经历了打击,这一刻,赵母没有表现出愤怒,依旧是面容淡淡。
好像在听一个无关紧要的人,说一件跟自己无关紧要的话。
她没有伸手去接那张所谓的药方,目光甚至都没有在上面多做停留,而是问白大郎。
“日日用好汤好药滋补,这怕是要花费不少钱吧?”
递出去的药方没被接走,白大郎心中本来还有些不满。
尤其是赵母的反应,太平淡了,一点儿都没有听到老母亲病重后的紧张感。
——为人儿女的,听闻老母亲生病,不是应该大惊失色满脸焦急么,她怎么还能表现的跟没事人一样呢,太没良心了!
此刻听到赵母主动开口问药钱,白大郎心中的不满才退去几分,点头说道:“是要花不少钱。”
“不少钱是多少钱?”赵母追问。
白大郎犹豫了瞬,还是开口说道:“大夫给开的药方,都是些对身体极好的滋补圣物,每日的花费,约莫在……一百两左右。”
本朝一品大官每月的俸禄是六万钱,换算成银两数,约莫在六十两左右。
而白老太太一天的药钱,就要花费一百两。
这一家人,还真是敢狮子大开口啊。
沈玉楼心中啧啧。
围观众人也震惊地瞪圆眼眸。
白大郎也知道这个数额不低,他担心赵母被这个数额吓到,连忙又拿白老太太说事。
“那大夫的医术极好,说只要娘她老人家日日服用他给开的汤药,再活个十年八年的,一点儿问题都没有!”
言外之意:不吃就会死。你想看着娘病死吗?
就差没直接开口威胁了。
饶是赵母早有心理建设,这会儿还是气得心口疼。
当年她出嫁,娘家那边一文钱的嫁妆都没让她带过来。
因为这事,她不知道受了妯娌和婆婆多少白眼,还好有夫君一直维护着她。
后面夫君没了,娘家那边眼见她这一房势弱,有被扫地出门的风险,立马就伙同他人往她身上泼脏水,逼得她不得不拖儿带女远走他乡。
如今见她好了,娘家那边又巴巴地贴上来,各种手段一个接着一个,全是想着如何从她身上啃下血肉来。
……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家人?!
赵母用力吐出一口长气,压制着心中的怒意,冷声对白大郎道:“这花销属实不小。不过若能保住性命,倒也不算糟蹋银子。”
白大郎听得连连点头,一迭声地说道:“对对对,我也是这么想的!毕竟钱财是身为之外,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……青桔,你能这么想,真是太好了,咱娘没有白疼你!这样,你先给咱娘拿上一年的药钱,吃完了再买。我都算好了,咱娘一年的药钱,一共是三万六千两!”
说完,又将药方往赵母手边递了递,眼巴巴地等着赵母拿钱给他。
没有一次性索要十年八年的药钱,而是一年一年的要,还怪体贴的。
望着白大郎那张脸,沈玉楼实在没忍住,翻了个白眼。
赵母在听见白大郎报出的数字后,知道时机到了,无需再忍。
她伸手接过药方。
白大郎见状狂喜。
然而下一瞬,白大郎脸上的喜色便凝固住。
就见赵母接过药方后,却没有自己看,而是拿着药方,朝人群中的一位老者走去。
“柳大夫,麻烦您老给瞧瞧,这张药方开的,可还妥当?”
被唤作“柳大夫”的老者接过药方,仔细看了片刻,摇头道:“吃不死人,但是不吃,也不会死人。”
言外之意:这样的药方,不吃也无妨,纯属浪费钱。
第227章 拆骨吃肉
白大郎脸上的表情顿时四分五裂。
他没想到赵母会将药方给其他的大夫瞧。
——这分明是不相信他啊!
他也没想到这么巧,现场居然就有个大夫……
不对!
哪有这么巧的事!
那白发糟老头未必就是什么大夫,说不定就是半吊子的江湖郎中!
再看看那老者朴素的穿着,白大郎越发肯定了心中的猜测。
他指着那老者怒声说道:“这张药方,可是我们镇上最有名的老大夫给开的,你这个江湖郎中知道什么,也在这里胡说八道!”
然后又转身看向赵母,着急道:“青桔,你别听这老头胡说八道,他就是个江湖郎中,什么也不懂!”
狠狠咬了下舌尖,用痛意逼出几滴泪,白大郎泣声道:“家里面这些年不好过,你大哥我又是个没用的,娘老人家跟着我,吃不饱,穿不暖,身子亏空的厉害。”
“镇上的老大夫说了,娘现在的身体,就是表面看着还算完整,其实底子早就被掏空了,已经是千疮百孔!”"
“所以那老大夫,才开了这样一张滋补的药方,说是这样,即便不能让娘老人家长命百岁,但是至少可以保娘她老人家寿终正寝!”
“青桔,娘是最疼你的,你也不忍心看着她老人家活活病死的,对吧?”
“而且,你也是有儿女的人,四郎现在在府衙当值,宝珠的未婚夫还是个读书人,你若是不管娘的死活,那就是不孝,是会影响到他们的啊!”
听他说前面那些话,赵母还能保持冷静,权当是在听大戏。
可后面听他拿一双女儿威胁自己,赵母心中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,将那药方狠狠扔在他脸上。
虽说一张纸没什么重量。
但是这当面被砸脸的难堪却让白大郎觉得备受羞辱。
他两眼喷火,愤怒地瞪着赵母:“你……”
赵母打断他,冷声道:“方才那位查看药方的老者,并不是江湖郎中,那是柳神医。”
“柳,柳神医?!”白大郎猛地看向那位衣衫朴素的老者,满脸不可思议。
柳神医的名头他是听闻过。
不,不对,确切地说,是方圆数百里内,就没人没听过柳神医的名头!
据说这位曾是宫里的御医!
告老还乡后,因为在家里面闲不住人,就又开始给人看病,而且医资收的也相当随意,有钱就给,没钱就不给。
甚至,碰上那家境特别困难的,这位还会倒贴抓药钱。
医术好是一方面。
人品好也是一方面。
两好加一好,这位柳神医的名头,可谓是家喻户晓!
只是白大郎万万没想到,曾在宫里面当御医,据说还得过贵人们不少嘉奖的老御医,穿着打扮居然如此朴素,与一般的老汉无疑!
白大郎震惊了,不敢置信地望着柳神医,很想再质疑下对方的身份。
然而他话音才落地,周围的民众便纷纷开口给怼了回去。
“柳神医这叫低调,你懂不懂?”
“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喜欢把金银往身上穿戴啊?”
“那可不,没看他一开口,就是几万几万的要吗?”
“拿一张假药方,跑过来骗钱,还真是有脸哦。”
“……”
谴责声如浪潮,一波又一波。
白大郎险些在其中窒息。
他猛地看向赵母,怒声质问道:“白青桔,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今天回来,所以故意弄了个神医在这里等着我?”
——不然怎么会这么巧,柳神医刚好就在呢?
白大郎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在理,他双目喷火地瞪着赵母:“好你个白青桔,你居然不相信我!”
那样子,仿佛他受了什么奇耻大辱似的。
……呃,也确实算是大辱,毕竟拿着假药方上门骗钱的伎俩被拆穿了不是?
冷眼觑着面前气急败坏的中年男子,一个词在沈玉楼的脑子里具象化了:跳梁小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