至于这孩子为什么要咬自己……
大概是因为生气她不该抱走他?
小孩子家嘛,心思能复杂到哪里去呢。
结果她话音还没落地,赵立威就大声反驳道:“才没有!我才不想吃糖!我是想把妹妹的糖拿去卖了换钱!这样,小叔就不用去剿匪了,匪徒都是坏人……娘说,杀坏人很危险,小叔可能会让坏人杀死!”
小家伙的嗓门跟炮竹似的,又响又亮。
旁边树杈上挂着的小钱氏闻言,惊得眼睛都瞪圆溜了,再不敢装死,连忙跳下来就要去捂儿子的嘴。
结果她人还没到跟前,就被沈玉楼一把推开去。
沈玉楼只觉得一道惊雷劈在脑门上,整个人都给劈懵了。
今天一大早,赵四郎就出门去了,说是想去山上打些猎物卖了换钱。
结果没想到,竟是应征剿匪去了吗?!
那可是会死人的差事!
还有,赵四郎为什么要去剿匪?
他很缺钱吗?
想到这,她忙问赵立威:“立威,你是听谁说的这些?还有,小叔为什么要去剿匪杀坏人?”
“我娘!我娘跟我爹说的,我在门外面都听见了!”
赵立威小手一抬,指向自家老娘。
“我娘跟我爹说,奶奶为了给你治病,把家里的银钱都花光了,没钱交税,小叔这才要去杀坏人挣钱!”
小孩子不说谎,知道什么便说什么。
而他每说一句,沈玉楼的脸色便白一分。
从昏睡中醒来后,她问过赵母,她这次生病一共花了家里多少钱。
赵母说没花多少钱,就请了几回大夫,买了几副药,拢共没花半两银子。
结果没想到,她竟是花光了家里面的所有积蓄,以至于现在连交税的钱都拿不出来,害得赵四郎不得不拿命去换钱。
而她居然对此一无所知。
就在刚才,她还庆幸家里面不用为赋税的钱着急上火。
她可真是……
想到赵四郎可能要面对的凶险,沈玉楼只觉得遍体生寒,仿佛整个人都被塞进了冰窖中。
眼见她脸色白得不似人样,小钱氏慌得连连摆手:“没有没有,我没说,不是我……玉楼妹子,孩子小不懂事,你可别听他瞎说啊!”
然后又指着儿子骂:“臭小子,我明天就拿针线把你这张破嘴给缝上,让你乱说话!”
坑娘的儿子啊!
婆婆再三叮嘱他们,不许他们将老四跟着官府去剿匪的事情说出去,免得沈玉楼知道了担心。
结果可好,她儿子一张小嘴叭叭叭,全给吐露出来了!
而且消息的来源还是她这里,婆婆这下还不得扒了她的皮啊!
小钱氏欲哭无泪,这下她是真想动手揍孩子了。
赵母也变了脸色,生怕沈玉楼再出个好歹。
老大夫可是说了,大病初愈的人,最忌讳的就是受刺激。
她顾不得跟小钱氏算账,忙去安慰沈玉楼。
“玉楼啊,你别听立威瞎说,他一个小孩子家懂个啥呀,听话都听不明白,四郎没去剿匪,他就是去山上打猎了,他对山上那块儿熟,不会有危险的!”
赵宝珠更是气得直磨牙,拎起赵立威,直接挂到了树杈上去。
可小家伙这会儿犯了犟脾气,挂到了树杈上也不害怕,大声叫嚷道:“我没有瞎说!小叔跟官老爷们一块儿去杀坏人了!小叔说杀了坏人有钱拿,有了钱就能交税!”
又指着沈玉楼,生气地叫喊道:“都怪你,你生病花光了家里的钱,你害死了小叔,你是个坏女人,我讨厌你!”
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似的。
就在这时,院门外忽然响起哒哒的马蹄声。
接着有人在外面高声喊道:“这里是赵四郎家吗?赵四郎出事了,在城里面的春和医馆,你们快去送送他!”
第58章 死而复生的人
声音飘进院内,万物仿佛摁下了暂停键,一切嘈杂归于死寂,院内众人惊悚地望向院门外。
就连鸡鸭都震惊地伸长脖颈张望。
沈玉楼第一个反应过来,她完全凭着本能,爬起来就往外面跑去。
而赵宝珠反应慢了些,但是速度比她快,像一枚流星弹似的,“嗖”地一下从她身旁蹿过去。
等意识到刚才从她身边蹿过去的是个人,人影已望不见项背了,只余下一片红色的裙摆在视角中飘荡。
她前两天送了赵宝珠一件新裙子,热烈的大红色。
因为刚才跑得太快,新裙子被堆在屋檐下的柴禾勾住裙摆,撕了一角下来。
直到这时,赵母等人才反应过来,个个如遭雷击,脸色发白地跟着往外跑去。
就见院门外停着一匹棕红色大马,马上坐着一个陌生脸孔的中年男子。
见一群老弱妇孺出来,中年男子便轻咳一声,问道:“你们都是赵四郎的家人是吧?赶紧收拾一下,跟我去……”
话没说完忽然发出一声惊叫。
中年男子连忙扯紧手里的缰绳,一通忙乱,好不容易才稳住受惊的马匹。
这么会儿功夫,马上的人已是惊出一身冷汗。
他朝马下的罪魁祸首怒喝道:“你干什么?找死啊!”
还有句话:找死也别带上他啊!
刚才要不是他骑术好,不光马下的人有可能让马蹄踩死,就是他这个马上的人,怕是也要摔下来受伤。
险些制造出惊马事故的赵宝珠也有些心跳加速,狐疑地望着面前的枣红色大马。
这样一匹威风凛凛的高头大马,胆子居然不比芝麻粒大多少,那么容易受到惊吓。
沈玉楼却明白了怎么回事,赵宝珠今天穿的是件崭新的红色衣裙,属于高饱和度的亮色,本就极容易引起马儿的躁动和不安。
而且刚才赵宝珠冲出来的速度极快,又是从马儿的正前方直冲而来,加重了马儿的躁动和不安,所以才会导致马儿出现受惊吓反应。
她连忙跟马上的人好言陪不是:“对不住啊大兄弟,我妹妹她也是听说哥哥出事了,一时心中着急,这才惊扰到了您和您的马儿……这位大哥,您方才说赵四郎出事了,请问他怎么了?出什么事了?伤得严重吗?”
可惜,马上的人显然还对惊马一事怒气未消,压根不想搭理沈玉楼的问题。
“伤情如何,我也不甚清楚,只知道人已经送到县城的春和堂医馆了,我家小姐让我过来通知你们一声,你们去瞧瞧不就知道了。”
扔下这句话后便拍马离去。
沈玉楼还险些让马鞭打了脸。
不过她不安的心却稍稍落地了几分。
她刚才探问赵四郎的伤情,结果送消息的人却说不清楚。
这跟前面那句“你们快去送送他”相互矛盾。
可见这人也只是知道赵四郎受了伤,被送到医馆救治。
但是对赵四郎的具体伤情情况并不清楚。
那句近乎是宣告赵四郎死亡的“你们快去送送他”,完全就是信口胡说。
县衙也太不负责了吧,怎么找这么一个不靠谱的人来送信?
不知道有些话不能乱说,说了是能吓死人的吗?
沈玉楼松开攥紧的手心,将掌心上的冷汗往衣服上擦了下,目光冷冷地望着打马离去的人。
赵宝珠也没觉得赵四郎就不行了。
倒不是她听出了送信的人说的话自相矛盾。
她就是单纯地觉得自家四哥不可能出事。
因为赵四郎这次说是跟官府的人一块儿去剿匪,实际上是城里头韩老爷家的五小姐,在从农庄回城的路上,让歹人给拦路抢劫了。
不巧,其中一个歹人,韩姑娘刚好认识,是城里头出了名的街溜子。
而韩姑娘被抢走的,除了身上的钱袋子外,还有头上佩戴的首饰。
其中有一个手镯,是韩姑娘的母亲,留给韩姑娘的遗物。
韩老爷又跟韩姑娘的母亲夫妻情深,得知亡妻留给女儿的遗物被歹人抢了,就亲自往县衙走了一遭。
县令大人这才大张旗鼓地下令缉拿歹人,甚至还贴出了悬赏公告。
因为这位韩老爷,据说是从京城回乡荣养的大京官,哪怕现在他不在朝中为官了,依旧是县令大人得罪不起的存在。
但不管怎么说,县衙告示上将那几个抢了韩姑娘的歹人描述的穷凶极恶,实际上就是一个街溜子组成的草台土匪班子。
赵四郎能知道得这么清楚,还是因为有张阿武这个熟人在县衙担任捕头的缘故。
所以,赵宝珠不认为自家四哥会折在一个草台土匪班子手里面。
她刚才那么着急,纯属是因为关心则乱,一时没想到这头来。
眼下见送信的人态度恶劣,沈玉楼都低声下气地给对方赔不是了,结果那人非但不领情不说,还险些用马鞭抽到沈玉楼的脸。
赵宝珠不乐意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