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边嚎一边哭,眼泪更是哗哗往外涌。
那模样,就好像赵四郎马上就要不行了似的。
众人皆都吓了一大跳,也是这时,大家才注意到赵四郎不对劲儿。
面色发白不说,整个人的精气神儿也都焉焉的,甚至连走路都要人搀扶着走。
“哎哟,四郎这是咋啦?”
“快看,他身上都是血!”
“宝珠那丫头眼睛都哭红了,她四哥该不会不行了吧?”
“听说四郎这次是去剿匪,剿匪多危险啊,四郎肯定是受重伤了!”
“都伤成这样了,县衙咋还让他走着回来啊,也不说给他派辆马车。”
“还派马车呢,你没听玉楼那丫头说嘛,四郎现在就是衙门里的一个小捕头,连吏员都不算上,哪来的马车坐?”
这下没人再怀疑沈玉楼刚才说的话了。
因为在他们看来,倘若赵四郎真在县衙里做了大官,出行肯定有大马车坐,不可能靠着两条腿走路。
而且,赵四郎都伤得这么严重了,县衙那边都没说给他派辆马车,可见赵四郎在县衙那边并不受重视。
都不用沈玉楼再点拨,众人已经聪明地想通了其中的关窍,心中不免就有些失望起来。
大牙湾村几代没出过一个当官的人,甚至连个秀才都没有。
是以,在听说赵四郎在城里头做了大官,他们才会这么兴奋,做起了跟着赵四郎“一人得道鸡犬升天”的美梦。
结果没想到美梦真就只是场美梦而已。
沸腾的热血一下子冷却下来,再加上沈玉楼方才一番“砍头死嘴”的吓唬,大家怕再惹上麻烦,就不想再在赵家多待,纷纷转身回家去。
连走路都费劲的赵家门口,终于不再似先前那般拥挤。
直到这时,赵母等一众赵家人才有机会挤到跟前来,先是听见赵宝珠的哭嚎,再一眼瞧见赵四郎浑身血糊糊的模样,赵母险些没吓撅过去。
还好沈玉楼早有准备,赵母刚捂住心口,她便快步上前将人扶住,悄声低语道:“婶子别担心,赵大哥没事,他是装的。”
装的?
赵母一愣,还没明白沈玉楼这话是何意,沈玉楼就已经架着她往回走,还不忘招呼边上的小钱氏:“三嫂你快来搭把手,婶子吓到了,快扶她回屋躺着。”
小钱氏“哦”了声,忙过来跟她一块扶住赵母,架着胳膊将人往屋里面搀扶。
看起来就像赵母吓得连路都不了的架势。
望着一本正经扶着自家老娘的娇小背影,赵四郎不由得弯了弯嘴角。
曾经那个被家里人逼得跳河,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的小姑娘,终于能独当一面了。
他压下弯起的嘴角,将胳膊搭在赵三郎肩膀上,继续装虚弱:“三哥,你扶着我点,我有点腿软。”
赵三郎便蹲下来,直接将他背进了屋。
大钱氏对剩下几个还磨蹭着没走的村民道:“我婆婆和小叔子需要休息静养,大家也都回家洗洗睡吧。”
等院门关上,屋里面只剩下了自家人,赵四郎这才不再装虚弱,沈玉楼则将让赵四郎装虚弱的原因讲给赵母等人听。
末了,她说道:“书上有个词,叫捧杀,且不说赵大哥现在还不是大官,即便以后赵大哥真当了大官,也不能这般高调张扬,否则就容易引来祸患,被人捧的越高,掉下来时摔的就越狠。”
真正厉害的人,从来都是低调不显的。
赵婶子平时也挺聪明的一个人啊,今天这是怎么啦?
怎么由着这些村民在家里面胡闹?
沈玉楼狐疑地望向赵母,并且问出了心中的疑惑。
第65章 她贪恋这份温情
赵母还在检查四儿子的伤。
虽然沈玉楼说赵四郎的伤重是装出来的。
然而孩子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,赵母到底还是不放心,她将赵四郎从头摸到脚,又从脚摸到头,检查了一遍又一遍。
确定小儿子只是受了些皮肉伤,伤及不到性命,赵母悬着的心方才放回肚子里。
此刻听沈玉楼这么问,赵母的脸上升腾起一抹愤怒,咬牙恨道:“不是我不阻止,是那个报信的人太可恶了,一来就大声嚷嚷,跟村民说四郎在县城里面做了大官,咱们大牙湾村出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,马上就要过上好日子了……说得大家伙都跟着心花怒放起来,就跟着了魔似的,压根不肯听我说话!”
原来,傍晚那会儿,先前来报信说四郎快要不行了的中年男子又来了。
这次带来的消息是四郎没事了,还一步登天,当上了大官。
消息跟风一样传开,村民们呼啦啦的,全挤到了他们家给四郎道贺,都快把她家四郎夸成了能呼风唤雨的神仙人物。
赵家在大牙湾村属于外来户。
赵母能在夫君死后,孤身一人带着一大串儿子儿媳孙子孙女们搬来大牙湾村居住,还能顺利融入大牙湾村,本身就不是一个愚蠢的人。
她当时就觉得不妥。
潜意识告诉她,不管她儿子在城里面做了多大的官,他们家都不应该这样张扬,说什么要带领全村人过好日的大话。
本来她都已经下定决心了,倘若村民们还不听劝,她拼着得罪人,也要挥扫帚将人都赶走。
幸好沈玉楼他们及时回来了。
“要我看,那个报信的人不怀好意,分明就是故意来搅浑水的!”
赵母越想越生气,暗自懊恼当时没往那搅浑水的报信人脸上吐口口水。
先是跑过来跟她说她儿子不行了,把她吓个半死。
后面又跑过来说她儿子没事,在城里做了大官,还鼓动全村人跑来家里头闹腾。
半天之内又是吓又是喜又是怕,得亏她这把老骨头还算强健,不然,非得被折腾死不可。
沈玉楼听她说完事情始末,内心也止不住一阵后怕,要知道,万一赵母被折腾出个好歹来,哪怕赵家人知道她是无辜的,只怕心里面也难免怨怪她。
话说,她到底哪里得罪那位韩大小姐了啊?
对方想要将她推进水深火热的心思,已经不单单是不依不饶那么简单了,简直都快到疯魔的地步了。
为了下次再出现类似的情况,好让赵母等人心里面多些防备,沈玉楼便将韩辛夷对她的敌意,一五一十全都说了出来。
她蹙眉道:“我和那位韩姑娘,根本不相识,都不知道哪里得罪她了,以至于她要这般处心积虑地针对我。”
说完,沈玉楼咬住嘴唇,有些紧张地望着赵母等人。
那位韩大小姐是官老爷家的女儿。
她招惹上了这样的人,赵家人会不会担心受她牵累,将她赶出赵家啊?
要是真被撵出去了,那她要去哪里呢?
她倒是不担心离开赵家后会饿死,毕竟她有一身好厨艺在身。
问题是,她当初是被卖进赵家的,属于奴籍,顶着这样的身份在外面行走,只怕要受到不少限制。
大概是从小就没有被爱过的原因,每次遇到什么事情,沈玉楼总会第一时间将事情往最坏的方面想,并且提前预想应对之法。
眼下她想出来的结果是,离开赵家也好,免得赵家人再受她牵累。
至于后面的路,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,大不了再死一次,反正她本来就已经死了,在这个世界活着的每一天,都是她多赚的,死了也不亏。
只是可惜,她还没来得及报答赵家人对她的恩情。
心中这么想着,沈玉楼缓缓呼出口长气,主动提出离开赵家,免得赵家人为难。
结果她话音还没落地,赵四郎忽然大步走到跟前,一把抓住她手腕:“你再说一遍!”
刚才还在想她能独当一面了,不再如当初那般遇到事情就哭唧唧,甚至去跳河。
结果转眼,她就又把头缩进龟壳里,打着不连累他们的旗号逃避现实。
世道本就艰难。
她一个弱女子,出去了怎么存活?再跳一次淮水河吗?
越想越生气,赵四郎的两道浓眉紧紧蹙起,仿佛两把散发着凛冽寒芒的利剑。
他目光冷沉地凝视着沈玉楼,指下的力道也不自觉地收紧加重。
常年干重活的手,力道极大,像把咬合力十足的大铁钳子。
沈玉楼忍不住发出吃痛的抽气声。
赵四郎表情一凝,这才意识到弄疼她了,连忙松开手掌。
可沈玉楼纤细的手腕上面还是留下了一圈青紫色的掐痕,在雪白肌肤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,无声地控诉着施暴的人。
赵四郎:……
他闭了闭眼,在心里面狠狠给了自己一拳,懊恼不该那么粗鲁。
他转过身去,沉声道:“刚才的话,我就当没听见,以后不要再说了。”
末了,赵四郎又咬咬牙,狠心道:“你是我买来的人,你的事情,我说了算,我没说让你走,你哪里也不能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