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婆子也正好望她。
两人目光对上,王婆子打了个激灵,连忙移开视线,再不敢看她。
沈玉楼一直留意着这二人的动作。
见状,她不由得勾唇冷笑。
不管面前这位韩家大小姐身体内的灵魂到底是谁。
但纵观前几次对方的行事手段来看,很是缜密细致,基本上没留下什么把柄。
如今对方敢这样栽赃陷害她,必定也做足了完全的准备。
至少捏住了王婆子不敢反水的命门。
果不其然,就见那王婆子被打得“嗷嗷”叫,也绝口不提自己是受人指使的。
就听她道:“那沈娘子,仗着自己是李有福的徒弟,就傲得不行,鼻孔朝天地看我们这些做下人的。”
“我跟她打招呼,对她笑,她理都不理我,还一脸的嫌弃和厌恶,就好像她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似的……可她不过就是一个烧饭的厨娘,能比我们高贵到哪里去?”
“我越想越生气,心里面实在不舒服得很,刚好瞧见有块玉佩是韩姑娘的身上掉下来了,韩姑娘又没瞧见,于是我就偷偷捡起来揣怀里,然后跟沈娘子说外面有人找她。”
“等把沈娘子支开后,我就悄悄溜进厨房,将韩姑娘丢的那块玉佩,偷偷埋在胡葱盆子里。”
“我想着,那胡葱是沈娘子一个人切的,玉佩埋在里面再被找出来,那她就是偷玉佩的贼。”
条理清晰,叙述得当,甚至听起来还十分合情合理。
要不是沈玉楼就是对方口中那个“傲得不行的人”,她简直都要相信王婆子的说辞了。
再看田娘子,听完事情的始末后,立马指着王婆子怒斥道:“我看你就是闲得慌,想得太多!今日老夫人寿辰,沈小娘子是李大厨的徒弟,也是帮厨,她忙得脚不沾地,连喝口茶水都要抢着时间喝,哪有功夫搭理你,你当人人都像你这般躲懒享清闲!”
这番怒斥与沈玉楼预想的无二。
她垂下眼眸,不动声色地掩去眼底的讥诮。
田娘子这番话,先是强调了她不像王婆子说的那样高傲不理,而是因为太忙了,没时间搭理人,纯属是王婆子个人想得太多而造成的误会。
其次也表明了田娘子对这件事情的处理态度。
那就是:田娘子认可了王婆子栽赃陷害她的原因。
毕竟,捡东西跟偷东西完全是两种概念。
至于说王婆子用将来的东西栽赃陷害她——
只要她不追究,那这件事情不就结束了?
而在田娘子的判断中,她一定不会揪着这件事情不放,毕竟今天是陆老夫人的寿辰,而她又是个明事理识大体的人。
果然,呵斥完王婆子后,田娘子便转身看向沈玉楼,带着歉意道:“沈娘子,你是整场事件的受害者,要怎么样处治那老货,你来决定,是打是杀,都依你!”
一副将决定权都交给沈玉楼的架势。
至于韩辛夷,完全被剔除在外了。
沈玉楼心中冷笑,这就是她为什么又是在韩辛夷面前示弱,又是竭力维护韩辛夷名声的原因。
因为她没有铁证能一举扳倒韩辛夷。
就算她拿出铁证,也保不齐陆府这边会竭力粉饰太平,维护韩辛夷。
毕竟韩辛夷的身后是韩家。
而她,只是一名乡下村姑,无权也无势,目前唯一能拿得出手的身份,就只有李大厨的徒弟这一条。
可她不想将师父她老人家牵扯进来。
所以她只能选择隐忍。
先弯下脊梁满足韩辛夷的优越感。
然后用巴结讨好来瓦解韩辛夷的警惕心。
最后再……
余光瞥一眼心有不甘的韩辛夷,沈玉楼缓缓叹了声气,抬起眼眸,对田娘子道:“既然是场误会,那就到此为止吧。今日是老夫人的寿辰,不好因为这种小事情,破坏了今日的喜庆。”
田娘子就等着她这话呢,闻言心中大喜,立马夸赞她:“还得是沈娘子你,就是明事理,识大体……但王婆子栽赃陷害你,你心地善良,不予追究,我却是不能忍她的!”
转身看向瘫软在地的王婆子,田娘子怒声下令道:“来人,将这老货拖下去打一顿,赶出陆府,以后不许她再靠近陆府半步!”
等李有福从宴客厅那边回来,一场因为一块玉佩而引发的闹剧已经结束了。
他没看见自己的好徒弟,忙拉住春柳问:“小丫头,你有没有看见我那徒弟?”
第87章 帮田娘子说好话
春柳便将方才的事情说给他听。
“什么?你再说一遍!”
李有福闻言大怒,气得吹胡子瞪眼。
他不过就是去宴客厅那边送了份贺礼,又说了会儿话,结果自家徒弟就让人欺负上了。
岂有此理!
当他李有福是死人吗?!
就算是死人,他今天也要诈尸一回!!!
想到小徒弟被污蔑是偷东西的贼,还被摁在地上当众挨鞭子,李有福心中的怒火便“噌噌”往外冒,脸色阴沉的可怕。
他将菜刀“哐当”一下砍在菜墩子上。
锋利的刀刃直接吃进去半指还多。
得亏陆府家大业大,连切菜的菜墩子用的都是最好的紫檀木,足够坚韧硬实。
不然的话,就这一刀砍下去,非得将菜墩子劈成两半不可。
春柳看得咋舌,内心却是兴奋不已。
方才田娘子和泥的态度太明显了,那王婆子栽赃沈娘子,害得沈娘子白白挨了一鞭子。
结果田娘子居然只让人将王婆子打一顿扔出府去,就没下文了。
这种处置太不公道了。
至少在春柳看来,沈玉楼是吃了大亏的。
现在好啦,终于来了一个能为沈娘子撑腰做主的人。
自家徒弟受了大冤屈,李大厨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!
春柳两眼发亮,兴奋道:“沈娘子先前挨了一鞭子,背上流了好多血,管事的田娘子就给了她一瓶伤药膏,她这会儿应该正在上药呢……李大厨,我带您过去!”
小丫头说罢,扔下手里面没择完的菜,便领着李有福去找沈玉楼。
李有福还没看到自家受了委屈的徒弟,先看到了守在门外面的赵四郎。
他面上的愤怒凝滞了一瞬,过去问道:“你怎么在这里?”
说话一点儿都不客气。
一双眯缝眼也更细更长了,里面冒出来的眼光像刀子。
一刀一刀地割在赵四郎身上。
要不是一张胖脸受先天条件限制,估计这会儿也要拉长成驴脸。
赵四郎:“……”
他好像隐约明白李有福生气的原因了,慢慢站直身子,张嘴要解释,却又闭上嘴巴什么也没说,只咬住嘴唇,自责地垂下眼皮。
两人之间的气氛怎么看都有些紧张。
连春柳都感觉到了,她想当然地以为两人之间有过节,于是连忙帮赵四郎说话道:“刚才就是这位官爷及时赶过来,不然的话,沈娘子怕是还要再多挨几鞭子!”
虽然知道今日的事情跟赵四郎没关系。
但是想到他是沈玉楼的未婚夫,结果却没保护好沈玉楼,李有福便看赵四郎不爽,哪哪儿都不顺眼。
此刻听了春柳的解释,李有福这才看赵四郎顺眼了几分。
但还是不客气地说道:“男子汉大丈夫,连自己的未婚妻都护不住,你也好意思!”
赵四郎低垂眼眸,面上丝毫不见被迁怒的气恼,唯有更深更浓的自责。
他吞咽了下,涩声道:“师父教训的是,是我无能,没能保护好心爱之人。”
耳边却回响起张阿武的话:
——宁州那边天地广,那里才该是你施展拳脚的地方。你过去后就别回来了,好好跟着州府大人干,让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亲戚们悔青肠子。
他没兴趣看那些人悔青肠子。
从他们一家被逼离开宁州的那刻起,这些所谓的血脉至亲,在他心里就成了死人。
死人的嘴脸有什么好看的?
他这一生都不想再看见他们。
但是现在,他不但要去宁州,他还要留在宁州。
他这个县衙捕头的身份太轻太卑微,在陆家和韩家这样的权贵面前不值一提。
但凡他有身份和地位,她今日也不会受到这样的屈辱。
想到沈玉楼背后的那道鞭伤,赵四郎垂在身侧的手默默攥紧,薄唇抿成一条直线,眼瞳中泛着极致的冷。
像一把深埋枯叶之下久不见天日的利刃。
如今遮掩锋芒的枯叶让一只大手掌拂开了,悄无声息地探出冰冷的触角。
沈玉楼后背上的那道鞭伤看起来吓人,其实也不算太严重。
至少跟当初周氏打在她背上的那一耙子好几个血窟窿比起来,这点鞭伤实在不算什么。
而且,田娘子大概觉得她懂事,又或者是想补偿她一些,让人送过来的伤药膏极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