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时他纤长的睫毛微垂,好像有什么烦心事,露出一些苦恼的样子。
纪云舒笑道:“要将那么多药材送去漠北,是绕不开你们金家的,既然这样,没有人跟你们打招呼?”
金石发现事情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复杂,正陷在自己的思绪里。
听到纪云舒的话,不由被吓了一跳。
这回他相信这位夫人来这一趟不是擅作主张了,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她。
“是有人打过招呼,甚至给了不少好处封口,但这……”
纪云舒了然:“这不足以让金家参与这样抄家灭族的事。”
金石不由出了一身的冷汗:“夫人说的没错。”
纪云舒却又笑了:“金公子,首鼠两端是没有用的,你既然去了京城,想必清楚金家的处境,对方没把你们当自己人。一旦出事,你们必然会被推出来当替罪羊,但不出事,你们也会被灭口。”
这才是金家真正惧怕的,如果只是赌一把,赌皇上还是背后那个人,都有五成的胜率。
可事实上,金家连上赌桌的资格都没有。
这年头,治安其实没那么好,死个把人很常见。
金石起身对纪云舒恭敬行了一礼道:“我既来这一趟京城,便是已经做了选择。夫人有什么事,尽管吩咐,金家肝脑涂地,在所不辞。”
纪云舒闻言挑眉:“你能代表得了整个金家?”
不是说只是一个混吃等死的二世祖吗?
金石道:“金家是商户,嫡枝旁系人多,若非如此,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,但在下是长房嫡子。”
他抬头看着纪云舒道:“长房只有我这么一个嫡子。”
来了这么长时间,纪云舒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也没有停留在原主脑子里的那点记忆。
她知道商户跟世家贵族不一样,因为时常要出门,为了行事方便,妻妾地位不那么分明。
有的妾甚至能掌家主事。
听金石这么一说,她便知道金家内部意见怕是不一致。
金石不愿意拖着金家去死,别人未必不想趁机巴结什么人把金石压下去。
真是,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。
不过金石这个人,看着年幼,才不过十五六岁,就懂得藏拙。
成天装出一副混吃等死的样子。
但谋略胆量决断无一不缺。
这样的人,真的很难不让人忌惮。
彻底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,纪云舒对他倒是没有忌惮,她笑道:“若是如此,看来我们的生意一定能成。”
她一语双关,金石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:“夫人放心。”
纪云舒起身要回自己的舱房,走到门边的时候,突然驻足回眸:“我现在不是什么夫人,而是你买的歌姬……”
“对了,”她眨了眨眼问,“她叫什么来着?”
金石:“……烟岚。”
纪云舒点头:“还挺诗意,以后记得叫我这个名字。”
她一离开,金石便跟累坏了一样,瘫在了椅子上。
守在外面的小厮阿福进来,见他这个样子,担心道:“公子,那位夫人是不是又为难您了?”
金石有气无力地瞥了他一眼:“你就不能盼你家公子点好?”
纪云舒倒是没有为难他,可她还不如为难一下呢?
一个侯府世子夫人做他的歌姬,怕不是嫌他的命太长了。
他忍不住在脑子里想自己知道的关于长兴侯府世子的传闻。
除了众所周知的残废,还有就是十几岁中的探花。
读书人,应该是讲理的吧。
这边回到房间的纪云舒,正靠在窗边望外面的风景。
江水澄澈,阳光落在上面,宛如碎金一般闪着粼粼波光,让人的心情也变得敞亮了起来。
站在一旁的银叶忍不住抱怨:“夫人扮什么不好,非要扮做歌姬,若是让人知道了可怎么好?”
夫人可是侯府的世子夫人啊。
虽然是为了找世子,可世子当真不会介意吗?
纪云舒将绿如和兰因送进了宫,身边留了白泠和银叶。
两人也是上船后才知道世子竟然失踪了。
她们俩不同于绿如和兰因,不是府里培养出来专门伺候小姐的丫鬟,对纪云舒跑出来找人倒是没什么意见。
只是纪云舒这个身份实在尴尬。
歌姬。
万一让人知道,她们都不用活了。
纪云舒摸摸自己的脸:“京城见过我的人也没多少,更别说肃州了,何况我易了容呢。这个身份,谁都不会想到我身上,这不是很好?”
银叶一点都不觉得好,但事已至此,她说什么都没用了。
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护主子周全。
纪云舒倒是不太担心自己的安全,她练武一直都没有松懈,等闲的人自己也能应付。
身边的白泠和银叶身手都不错。
皇上还给了她一队暗卫。
这个防护,在这个时代算是顶级了。
若还是出事,那就是她命该如此。
白泠没有纠结这些,等两人都不说话了,她才问:“世子到底是怎么失踪的?咱们要去哪里找?”
跟着纪云舒离京,她们受到的惊吓不比金石小。
在长兴侯府待了这么久,她们都不知道世子竟然是暗地里为皇上办事的。
纪云舒出京之前就想好了:“既然世子是去查有人囤积药材的事情失踪的,那咱们顺着他留下的线索查就可以了。”
肃州那边传来的信并没有说具体情况,要去了才知道。
白泠道:“这样说来,咱们的运气倒是不错,现在那些人在肃州的防备一定很严,咱们跟着金公子去,不容易引人注意。”
纪云舒道:“也不一定,金家也是关注的重点,不过确实好过我们自己去。”
那些人肯定会盯着金家的,不过他们应该不会注意金石身边的一个歌姬。
纪云舒是真心觉得这个身份很好。
第96章 你看我现在学还来得及吗?
船走的不疾不徐,几日之后,他们上岸,换乘马车。
纪云舒作为歌姬,跟金石坐了一辆车。
马车里,金石坐在主位上,泡了一壶菊花茶,给纪云舒倒了一杯递过去道:“你尝尝,这是今年的新茶,越往北走越干燥,容易上火,喝这个清热。”
纪云舒喝了一口,淡淡的花香夹杂着一点点清苦,确实不错。
“好喝,比宫里的还要强些。”
金石差点被茶水呛到,咳了一声才道:“祖宗,咱能不说这样吓人的话吗?”
他一个商贾之子,喝的茶比皇宫里的还好。
这话若是传出去,他们金家也就到头了。
纪云舒不以为意:“怕什么,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?你想喝菊花茶,将菊花处理好晾干,三五天就能喝上最新鲜的。皇上想喝,要等进贡,经过层层筛选,其实最后选出来的,也不一定是最好的。”
金石:“道理是这么个道理,但也没必要说出来。”
纪云舒抿着茶水道:“我就是随口一说,你不必这样大的反应,回了家,你就拿出对歌姬的态度来对我,千万别让人看出不对。”
金石:“这有点难。”
这几日相处下来,他发现,纪云舒其实并没有那些贵女身上的优越感,从没表现出对他这样一个商户子的歧视,甚至吃喝用度都不挑拣,好伺候的很。
但也正是因为这样,才更让他不敢怠慢。
纪云舒挑眉:“你之前的戏不是演得挺好吗?”
从来没有人质疑他这个纨绔是装的。
白泠派人查了好几遍都没查出破绽。
金石简直有苦难言:“我其实也不全是装的。”
从小生活在那个环境里,有些事是自然而然的。
但这并不包括将一个侯府世子夫人当歌姬对待。
纪云舒倚着软垫笑呵呵道:“也不是什么难事,把我的身份忘掉就好了,放心,赵家和纪家都不会做出恩将仇报的事。”
金石不是不放心,但纪云舒的身份放在那里,他怎么忘得掉?
他知道纪云舒这一趟的真正目的是来找人。
能让她亲自来找,失踪的这人,不仅是皇上的心腹,还是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人。
若不是知道纪家父子都在边关,他都要怀疑是这两人中的一个了。
但不管是谁,这人都举足轻重,他不敢有丝毫的掉以轻心。
他郑重道:“我会尽力。”
纪云舒笑道:“我们就快到肃州了,公子应该早早习惯。这个身份有好处也有局限,还要全靠公子呢。”
金石见她一路上都十分沉稳镇定,没有表现出半分焦急,心里隐隐明白她走这一趟的底气何来。
不愧是出身将门的女子。
他点点头道:“我知道了,只是夫人到了肃州,想必也需要经常出门,您……需不需要学点东西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