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霓小小的身子被他乱动的大尾巴扫在了雪地上,加斯贝德跳着离开了还在转动的粉色烟雾。
“你摔死我算了!”安霓坐在雪地上自暴自弃地看着他,没一会又咧嘴笑了起来,“加斯贝德你的尾巴真好摸。”
他身上的毛发已经被血黏得乱糟糟的,脖子上也血肉模糊,他坐在地上舔着自己的爪子,而那只黑狼则在粉色烟雾里打转,像是被什么事物迷了眼,竟躺在雪地里露着肚皮,尾巴摇得欢快。
安霓坐在地上喘着粗气,胸前的血迹也慢慢往下渗,加斯贝德顾不上那么多了,直接伏下身让她上来:“星迁会的人已经提前来了,他们会追到这里。”
“他们居然今晚就来了,幻粉不会这么快失效,就让星迁会的人来对付他吧,”安霓动作缓慢地爬上了他的背,“那些孩子还活着吗?”
加斯贝德就静静趴在地上等着她坐正身体:“就只活了4个。”
“哦。”
“那个金色头发女孩也活着,你可以放心了。”
安霓含笑侧头看他,用手抓着他没有受伤的地方,笑道:“加斯贝德你好厉害。”
“多亏了你,安霓。”
这是他第一次叫她名字,安霓怔住了,轻笑一声没有再说什么。
这一路加斯贝德没有跑得很快,更像是悠闲散步,他避开了星迁会的上山之路,选择了一条隐蔽的河边小路。
结了冰的河面上一轮模糊的月亮看着十分有意境,安霓笑盈盈地看着它,加斯贝德尾巴也不自觉地摇了起来。
“你摇尾巴是因为开心吗?”
“……”
“加斯贝德,你愿意告诉我你真实的名字吗?”
“……我没有名字,”加斯贝德说道,“我就叫加斯贝德。”
安霓满意地拍了拍他的屁股。
“……”
“等你伤好了,你就可以回故乡了。”
加斯贝德停了下来,沉默了一会才开口:“不用了。”
安霓看着他毛茸茸的脑袋,没有再多问,只是撇过头看向河面,岔开了话题:“你一会想吃什么?”
加斯贝德轻叹了口气:“……什么都行。”
身后传来了一阵凄厉的狼嚎和冲天而上的金光。
安霓回头看了一眼,没做声。
月光伴着零星的飘雪落在他们身上,清冷柔和,安霓的胸前的伤口已经没有再流血了,她拿出伤药一点点往自己身上涂,又轻轻撒了一些在加斯贝德的背上,疼得他一激灵。
安霓像个恶作剧的孩子一般哈哈哈大笑起来,轻轻摸上了他的头:“幸亏你来救我了,你真是一只伟大的狼。”
回到树屋的两个小时后,安霓才逐渐变回身形,加斯贝德为了养伤也决定先不变成人形,他趴在壁炉前的毛毯上,安霓穿着长裙睡衣一点一点给它上着伤药。
后来镇上的孩子没有再丢过,金发女孩阿米尔却也没有再拿着月影花出现,贝利说那些被救的孩子精神都出了或大或小的问题,只能待在家,看到一些猫猫狗狗也会惊得大哭。
安霓给阿米尔家送过一些药物,都是阿米尔的母亲开的门,以前帮母亲买药的孩子如今只能在家里每天呆滞地望向窗外,安霓拿着一束月影花放在她的窗台,再也没来过了。
当天晚上皮里斯也受了伤,他执意要跟着星迁会的骑士们去降服黑狼,被他们再三阻拦后还是偷偷摸摸跟了去。
骑士们应接不暇,皮里斯挑准间隙从草丛里跑了出来,戴着安霓给他的圈对着黑狼就伸出了拳头,最后却被黑狼用爪子抓破了下巴,留下了一条不长却极深的疤痕。
再后来,他的父亲为了躲债把他一个人丢在了这里,没过多久他也离开了。
初春了,雪也在渐渐融化。
安霓不理解为什么加斯贝德伤好了还要留在这里,可每每提到加斯贝德的故乡和家人,他都沉默不语,安霓也很识趣地不在多问。
安霓重新收拾行装,在出发的前一天晚上抱着加斯贝德的狼身窝在沙发上。
“你的毛好软。”
“……”
加斯贝德十分不适,却动也不敢动,只能老实地让安霓抱着。
但慢慢摇起的尾巴还是出卖了他隐藏起来的心情。
安霓把脸贴在了他的脑袋上,蹭了起来:“那是不是等你长大了,就会抱着更舒服?”
“……”
加斯贝德看向倒在沙发上的大背包:“你要去哪里?”
“我要去东边了,我要去看漂亮的小花小草。”
“……一个人?”
安霓低头注视他的眼睛:“本来是一个人的。”
加斯贝德知道她想说什么,却故意别过头不看她,喃喃道:“……那现在呢?”
安霓笑了起来,反问道:“那现在?”
加斯贝德从她的怀里蹦下来,背对着她蹲在角落里,语气有些不自然:“……我也……不是很想留在这里……”
“你放心吧,”安霓大声道,“姐姐会照顾你的!”
加斯贝德赫然回头,瞪大了眼睛:“……姐姐?”
“对啊,”安霓仰着头拍了拍胸脯,“你放心吧,跟着姐姐肯定会有肉吃!”
“……”
第二天安霓便牵着加斯贝德离开了树屋,她背着大包,加斯贝德背着小包。而屋内的收藏品摆放工整,那是加斯贝德前一天晚上一点一点擦灰整理好的,本来安霓想全都带上,被他严厉拒绝了。
他们一路往东边走,一路走走停停,经过城镇时,安霓总是要拉着他住上个十天半个月,期间安霓会接一些小生意来赚取费用,然后拿着赚到的钱去酒馆里喝酒消费,甚至旅馆附近的酒馆里工作人员都认得她,加斯贝德也不止一次在深夜把她接回旅馆。
直到加斯贝德忍无可忍,没收了安霓的钱袋子,以后她的吃穿用度他来负责,如果要去喝酒就要跟他商量。
安霓只能端坐在椅子上敢怒不敢言,的确她喝酒花的钱真的太多了。
加斯贝德的伙食也变好了,长大的速度也变快了,很快,加斯贝德的身高慢慢超过了安霓。
安霓却还是一副初识之时的模样,尤其是那股不着调的行为还是没有长进。
她总是把旅馆选在城镇中心,就是为了少走几步路,如果要安定一段时间,她就要在当地的避世之处建一座树屋,有时在山上,有时在河边,只要人越少越好。以至于加斯贝德也看不明白她到底是喜欢热闹还是喜欢清净。
没变化的是安霓还在不停地采购一些“收藏品”,虽然那些收藏品在加斯贝德眼里就是破烂,不过好在他也没多说什么,安霓给他什么,他就收着什么,然后擦干净整整齐齐地摆在树屋的各个台子上。
安霓每次出门都要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,加斯贝德问过原因,安霓只知道是因为十几年前的猎巫行动导致魔女不受待见,但具体情况她本人也不清楚。
可一直捂着也总是有不经意间暴露的情况。
那天加斯贝德跟安霓一起去采购,路上几个孩子打闹,其中一个男孩被推到了路中间,此时一辆马车正巧往这个方向急速奔来。
关键时刻安霓二话没说,一个极为夸张的前滚翻翻了出去,抱着那孩子又滚到了路对面,兜帽也掉了,披风也被马车的轮子撤掉了,她完全暴露在了众人之中。
加斯贝德见状立马跑到了她身边。
安霓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,却已经被围上来的人瞧了个真切。
“魔女,居然是魔女!”
“没错,这黑发红眼,就是魔女!”
安霓被眼前的人群吓得连连往后退,直到一个鸡蛋砸在了她的头上,谩骂声不绝于耳。
“魔女居然还敢出来!滚回下水道去!”
圆白菜,萝卜,土豆,甚至地上的石子全都砸在了她的身上。
被救的孩子开始哭闹,挡在了安霓面前,冲着众人大喊:“她救了我,你们不要砸她了!”
一只大手伸了过来,抓住孩子的胳膊粗鲁地把他拉回了人群,大声呵斥道:“赶紧过来,那是魔女,魔女都很坏,不要靠近她!”
加斯贝德连忙把安霓护在怀里,牵着她的手把她带出了人群。
安霓垂着眼全程一言不发,也没有生气动怒,好似早就习惯了这些。
旅馆里,她脱下已经脏兮兮的衣服,笑着问加斯贝德今天还要不要出去买东西。
加斯贝德沉着脸坐在椅子上,看向窗台熙熙攘攘的人流,不由得叹了口气:“你怎么还笑得出来?”
安霓一边擦着自己被鸡蛋打湿的头发,一边看向他:“我不笑,难道还有哭吗?”
“可他们都那样对你了!”加斯贝德激动起身,踹了一脚凳子腿,“你不反击吗?”
安霓从来没见他这么激动过,擦着头发的毛巾停了下来。
“魔女不受待见这件事已成定局,我的力量太小了,没办法改变,”安霓走到他身边,蹲下身抬头看着他神色复杂的眼睛,笑了起来,“我要说不在意其实是假的,我还是挺在意的,只是如果我总因为这种事闷闷不乐,那就太亏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