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霓回去的路上笑出了声。
修林先生的确是个正直的好人，看得出来他也怕安霓误入歧途。尤安别的事办不好，但的确给她找了个好老师。
回到寝宫，三名室友都已陷入熟睡，安霓轻手轻脚地掩上门，照常点亮一直蜡烛，坐在桌子上，动作轻柔地整理普拉尔她们上次从宫外给她带回来东西，然后从里面拿出一部分，放在口袋里，走到窗户边，灵巧地攀上了窗台。
她们寝宫的窗外正对着一道灰砖砌成的围墙，墙边几颗古树粗壮的枝干肆意伸展，其中最近的一颗，蔓延来的粗壮枝干几乎要触到安霓寝宫的窗户上。
安霓深吸了一口气，看准那根最粗壮的枝干，轻轻一跃，风掠过耳边的瞬间，她张开双臂，紧紧环抱了中间的主树干，树皮摩擦着手心传来微微刺痛，她已经稳稳地落在了枝干根部，顺着往下爬，越过那层灰砖围墙，来到了一片杂草横生的空地上，坐地上开始炼药。
自从得到那本魔法书后，安霓早早就把一些配方简单，有特殊效果的药记了下来，从昨日深夜开始，她就越过围墙，来到这片无人问津的空地研制这些药。
虽然修林已经在教她了，但是目前还是在学最基础的内容，如果自己不做点什么的话，不知道何年何月能练出可以搞死克拉帝亚公爵的药。
克拉帝亚公爵，不，具体来说是阿德。他30年前吃了安霓的亏，肯定会找很多厉害的法师，里三层外三层地把自己保护起来，而且他手里有那本禁书，指不定暗地里又在筹划找新的魔女来当他的杀手。
所以她目前要做的事，就是多准备可能会用到的药，来报猎巫行动的仇，魔女们的处境全都出自于皇室，出自于这个恶魔一样的男人，这口气不出，她都对不起自己。
还有西格，她也会找到的，她要亲手撕了西格的皮，把她和她的恋人里尔，一个埋在最高的山上，一个沉在最深的海里。
不太亮的弯月从云层里探出了头。安霓一边用石头磨制破碎的预言球粉末，一边恶劣地笑了起来。
“你用这个磨会快一点。”
身后传来一个陌生苍老的声音，安霓猛得回头望去，下意识地蹲下身去掏靴筒，却突然想起来现在她身上已经没有匕首了，她轻轻啧了一声，尴尬地收回手。
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站在他面前，暗绿色的眸子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。
他身披一件纯黑色大袄子，袄子下摆拖在地上，被地上的杂草微微顶了起来，一头花白的头发刚刚过肩，手里拿着一个小的石磨器，举在她面前。
安霓看着他的眼睛失神了几秒，又警惕地蹲下身，手里悄悄抓了一把地上的尘土，只要他做任何对她有威胁的事，她就会迅速地把手里的土扔到他的脸上。
“不要害怕，”老人把石磨器扔到了她面前，“我没想着伤害你。”
“你是谁？”安霓压低声音，问道。
“这是我平常晒月光的地方，”老人四周环顾，为了不节外生枝，也压低了声音，“只是今天碰巧遇见了你。”
安霓看了一眼地上的石磨器，又看了一眼他，冷笑道：“应该不只是今天遇见了我吧，你昨天应该也在这附近，不然怎么会知道我需要这个工具。”
老人听她这么说，也轻声笑了笑，没再说话。
安霓见他没威胁，像只小兽一般，一双红眼死死盯着他，伸手去捞杂草丛里的石磨器。
老人就这么眼神温和地望着她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。
安霓的心稍微放松了下来，她把预言球的碎片洒在石磨器的凹槽处，滚动上面的石头，里面传出细碎的声音。她又扭头地看向老人，生怕他下一秒就把巡逻的侍卫喊过来。
老人貌似知道她的担忧，开口道：“我不会叫人过来，我也是闯入者。”
他直接了当袒露了他的行为，无疑是在安霓面前暴露了一处弱点，只有主动暴露弱点，对方才能对他的安全性产生信任。
安霓观察了他片刻，才重新坐回草丛里，安心地磨着她的配方。
可光是石磨器根本就不够，从泥怪滩里生长的泥怪树上取下的树皮会渗出泥浆，需要烤干才可以碾碎，一时让她犯了难。
本想着在寝宫里用蜡烛烤，可这个树皮被烤制时会发出恶臭，她并不想把已经熟睡的室友们熏醒。
树皮被带回来的时候是装在小瓶子里的，她揭开时差点被臭晕过去。她现在把小瓶子提在手里，里面的泥浆已经淹没了它，只露出一个小尖尖证明它还存在。
老人看着她挠头苦恼的样子，笑了一下，走过去蹲在了她旁边。
安霓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往边上挪了挪：“你……”
“把它交给我吧，”老人指了指瓶子，“我帮你去烧制磨粉，明天晚上带给你。”
安霓的目光把他全身都打量了一遍，最后停在了他的那双墨绿色的眼睛上：“你为什么要帮我，我们认识吗？”
老人也看向了她的眼睛，轻声说道：“我们不认识。”
“哦。”
她思索了几分钟，老人就在旁边默默等着，最后安霓还是决定把烧制任务交给他，现在已经很晚了，她必须要回去休息。
安霓双手挂在树干上，把身体撑了上去：“虽然我不认识你，但你应该……不是坏人，所以你不要辜负我的信任，明天这个时候，我还会来。”
“嗯，好。”
“再见。”说完，安霓抱着树干往上爬，最后翻过灰色的围墙，消失在他的视野里。
“嗯，明天见。”
……
第124章 都城篇8
第二天深夜，安霓照常轻轻推门进来，一眼就看到了桌上堆成山的东西。
普拉尔和伊露西都已经进入梦乡，黑暗中，只有贝伦斯坐在床上，怔怔地望着她。
安霓点燃烛火，微弱的光亮照暖了她的身影，她抬眼，冲贝伦斯笑了笑，声音放得极轻：“怎么还不睡？”
“格蕾丝。”贝伦斯看着精神很不好，她下了床，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安霓面前，肿得跟核桃似的眼睛暴露在烛光下。
安霓歪头看她：“你怎么了？”
“格蕾丝，怎么办，我、我好像怀孕了……”贝伦斯声音颤抖，不自觉地抱紧自己的胳膊，“我、我不知道给谁说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……”
安霓瞪大眼睛，搂着她，扶到自己床上坐着：“是谁的？”
“就……其他贵族的少爷。”
安霓看出来贝伦斯的警惕和不安，也没追问，只把自己的被子扯过来披在她肩上，低声问道：“你希望我帮你？”
贝伦斯连忙点点头：“你会做治疗药，肯定也会做别的药！”
“那你是想生下来，还是想堕掉？”
贝伦斯眼神黯淡了下来，抿着嘴没说话。
安霓耐心地把她的金色长发整理好，又扯了扯被子怕她冷到。
“我……我也不知道。”贝伦斯缓缓开口，把头埋进了被子里，带着哭腔，“我不知道，格蕾丝，我害怕……”
安霓安慰道：“明天先去请假看看医生吧，贝伦斯，看看医生怎么说。”
“可、可皇宫里的医生会说出去的！”
安霓想了想：“那明天我们去外面看，我陪你，我跟你一起请假。”
泪水又从贝伦斯的眼里漫了出来，她往安霓的身上靠了靠：“谢谢你，格蕾丝，谢谢你……我真的很害怕……”
贝伦斯躺回了自己的床上，把半张脸埋在被子里，安霓就坐在她的床头，对着她微笑：“睡吧睡吧，睡太晚对身体不好。”
“格蕾丝，不要告诉别人。”
“嗯，好。”
“格蕾丝，对不起……”贝伦斯的声音从被子里小声传来。
“什么？”
“没什么……晚安，格蕾丝。”
安霓看她闭上眼，自己也涌现困意，她每天都折腾到凌晨才爬回去睡觉，根本睡不了几个小时就要爬起来排练，睡眠早就不足了，可今天还要去管那个老人要烤制好的泥怪树树皮。
嗯，就眯一小会儿……
安霓头一仰，靠在了贝伦斯床头的墙上，也闭上了眼睛。
晨光透过紧闭的窗户洒在她的脸上，金色的暖意抚平了她微皱的眉间，窗外传来清晰的鸟叫声，安霓缓缓睁开眼，阳光将红瞳映得通透如琥珀，她微眯眼睛，抬手挡住了那束光。
真的是一觉睡到了大天亮。
她低头看去，发现自己的身上披着一件加厚的粉色披风，虽说这件披风是她的，可她明明记得这件披风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，顺手就挂在了自己的床尾处，现在却当被子一样披在了身上，把她整个身体都严严实实地罩在了里面。
她看着室友们还在熟睡，想着时间应该还早，就爬回了自己的床上，闭上眼想着再多睡一会儿，到时候伊露西会叫她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