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人一声不吭地垂下头去,但如果此时他的尾巴露出来,肯定摇得很厉害。
……
“听说了吗?”
合唱团排练中途休息时,有人开了口:“你们都听说了吗?国王陛下要盘查贵族们的账。”
“真的吗?你这又是从哪听来的?”
“我朋友告诉我的,他说他父亲在家气得把桌子都掀了,说不知道是谁给国王陛下出的主意。”
“那可太糟了,这世道谁经得住查啊!”
“不过这消息也不一定是真的,国王陛下没理由查账。”
安霓跟伊露西和普拉尔三人混在人群里听了个真切,普拉尔大概率会回去问自己作为王后贴身侍女的母亲,国王是否真的会查账,而伊露西对这些都不感兴趣,只要不影响她在合唱团里生存发展就行,至于国王怎么样,贵族怎么样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。
当然,她还关心那个英俊男人给她和普拉尔的感谢费够不够多。
安霓倒是觉得奇怪,克拉帝亚公爵一直有谋反之意,到时那些贵族不可能再保持中立,要么倒向皇子,要么倒向公爵,可国王现在要查贵族的账,有几个老商派贵族们经得起查?
国王的做法无异于在像整个旧秩序宣战,所有平衡都会被打破,让公爵的篡位行动加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借口和巨大的动力。
不过这些跟她都没关系,作为一个工具人,老板尤安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好了,省得给自己找麻烦。
安霓伸了懒腰,拉着普拉尔和伊露西准备去走廊晒晒太阳。
大门突然被打开了,一名侍卫急匆匆地找到了乐监和导师,俯身在他们耳边说了些什么,两个人都愣住了,然后看向安霓这边。
普拉尔和伊露西也察觉到了他们的目光,不解地回望。
金发的导师遗憾地叹了口气,起身走到了她们三个面前:“你们出来一下,我有事找你们。”
带着凉意的风从走廊的窗户外吹了进来,把阳光带来的微弱暖意渐渐吹走。导师眉头紧皱,半天才开了口:“很遗憾,格蕾丝,伊露西,普拉尔,你们的室友贝伦斯·马特亚里斯永远地离开了我们。”
三个人同时屏住呼吸,相互看了一眼:“您说的永远离开了我们是什么意思?”
“贝伦斯·马特亚里斯,她病死了。”
安霓震惊地望着他:“怎么可能,她才回去了不到两周?”
“对啊,我们送她离开的时候她身体很健康,”普拉尔也不相信,“会不会是消息错了?”
伊露西倒是很快接受了事实,她的眼睛往别处看,却泛了红。
导师遗憾地摇摇头:“不会错的,这个是马特亚里斯家送来的消息。”
安霓往后退了一步,“我要去问清楚。”
“格蕾丝!贝伦斯的家不在都城,”导师叫住她,“她家虽然跟阿尔巴特伯爵大人有亲戚关系,但并没有住在这里,而是东边的其他城镇。”
安霓停住了,胸口上下起伏,气得用拳头砸向了走廊的墙面。
“是生了什么病?”伊露西问道。
“说是猝死的,但具体是什么病,我们也不知道。”
“怎么会这样!”普拉尔抱住了伊露西,靠在一起痛哭,“她说了回来跟我们一起吃饭的,怎么就……”
安霓紧紧闭上眼睛,每一次呼吸像锋利的刀刃一样撕扯着她的心。
为什么总是有人因为她而受伤甚至死亡?
是自己做错了吗?
本就不喜欢自己的安霓,又一次被愧疚和自我厌恶淹没了。
珍珠也是,拉斐尔夫人也是,还有那些无辜的魔女们,她的每一次决定都会给周围人带来痛苦,这样可恨的她,要是没被蒙特斯亚复活就好了。
如果当初就这么消失在巴达尔城的城墙下就好了……
她痛苦地咬着嘴唇。
当天晚上,安霓怒气冲冲地踹开了尤安书房的门口,门口的侍卫和法师立刻把她按倒在了地上。
尤安怔了一瞬,抬手示意让他们放开她,并命令所有人退出房间,紧闭房门,不许任何人进入。
安霓恶狠狠地瞪着他,走过去一脚将他连人带椅踹翻在地。
“你他|妈——”
尤安刚想爆炸,就被安霓用力地捏住了嘴,强行压回了怒骂。她双眼猩红,浑身酒气,跨坐在他身上,将他刚刚撑起的身子再度压了回去。
“贝伦斯死了,你知道吧,嗯?”
尤安顿住,低声回应:“……嗯。”
“你不该给我一个交代?”安霓揪着他的衣领,死死盯着他,“她到底是怎么死的?”
尤安注视着她猩红的双眼,浓重的酒气几乎将他包围,刚刚暴怒的气焰被完全压住了:“她家送来的消息,说她猝死了。”
“我要听实话!”安霓压低声音怒吼,“是不是被她家里人送走了,还是关起来了?”
“这就是实话,”尤安急忙解释,“我第一时间派人去了她们家,葬礼都举行了。”
安霓气得心脏生疼,正要继续质问,门外传来尤安近卫的声音:“殿下,您没事吧?”
“额……没事!”尤安立即高声回应。
安霓冷笑一声,扯着领子把他拽了起来,一路拖到书房后方巨大的书架前,她伸手扭动旁边的石像雕塑,机关转动,书架中间发出声响,从中间分开,一条向下延伸的暗道出现在了他们面前。
“你怎么知道……”尤安难掩震惊地看向她。
“这不就是我醒来的地方?”安霓毫不客气,抓着他就往下走。
台阶有些潮湿,尤安脚下有些打滑,沉默地任她拉扯,一句话都没说。这种无声的顺从让安霓愈发烦躁,她猛得将他推到在地,顺手取下墙上挂着的手铐,毫无犹豫地铐住了他的双手。
“她的死我很抱歉,安霓。”这是她复活以来,尤安第一次叫她的名字。
“抱歉?呵,抱歉有用的话,我早就说一万句抱歉了,”安霓站在他面前俯视着他,“她到底怎么死的?棺材里真的有人吗?”
尤安被她逼人的气势压得有些发怵:“我派去的人只看到了葬礼。”
“贝伦斯肚子里的孩子你知道是谁的吗?”
“罗恩德·克拉帝亚。”
“原来你早就知道了!”安霓捏紧了拳头,气得全身颤抖:“你们这群该死的克拉帝亚,阿德是,他儿子是,你也是!”
尤安愕然:“阿德叔叔?”
安霓一个巴掌就甩在了他脸上,他刚要开口骂,她却突然逼近,带着酒气的呼吸几乎扑在他的唇边:“你结不结婚是你的事,凭什么连累我,连累无辜的贝伦斯?”
“……你!”尤安在阴暗的地牢里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,喉结微动,半晌说不出话。
“如果贝伦斯的孩子还在,现在说不定都已经订婚了!”说完,又反手一记耳光。
尤安的红发凌乱地垂在被打到泛红的脸颊边,他承认,他当初的确是想用安霓来挡婚,所以才大摇大摆地把她送进合唱团,又每日派人等在她楼下接她吃饭,可在安霓告诉她她在宫外被刺杀的事时,他就已经后悔了。
他私下派人处理掉杀手的尸体,衣袖上那只长鸣的白色长枭他怎么会不认识,本以为阿莉亚顶多进宫闹一闹,然后知难而退,谁知安林珀家的人居然也能做出这种暗杀的事情。
可安林珀公爵手上有大量的财富,在新晋贵族中又极具威望,如果未来真的要跟阿德叔叔对线,他肯定少不了新晋贵族们的帮助,安林珀在其中要发挥出举足轻重的作用。
他能理解安霓的愤怒,这次纵火大概率也是安林珀家弄出来的,只是无意间害死了贝伦斯的孩子,也毁掉了她的未来。
尤安看向安霓,她脸色绯红,虽然喝了不少酒,但眼睛依旧明亮,丝毫没有醉意,只是让他难受的是她看向他的眼神,从鄙夷到嫌弃,再到怨恨。
不应该是这样的,安霓,我们明明可以更融洽,更和谐,更……美满……
就在尤安默默注视她的功夫,安霓拿起木桶,从一旁的水缸中舀满了水,直接泼在了尤安身上。
冷冰冰的水瞬间浸透了他的衣服,让他差点没喘过来气:“你到底要做什么!?”
安霓走近他,抓着他湿漉漉的红发,笑道:“我不做什么,只是想出口气。”
“安霓……”
“你有放纵他们的理由,我自然也有朝你出气的资格!”安霓拍着他的脸,“大不了你弄死我。”
尤安的脑袋靠在墙上,没有像从前那样发火,只是轻笑了一声,眼神里堆满了苦涩:“我不弄死你,安霓,我一定会帮你出这个气的,只是不是现在。”
安霓的嘴唇微动,站在原地顿时没了动作。
“我向你保证……”
“你保证再多,贝伦斯也回不来了,”安霓紧盯着他的眼睛,轻声道,“她这么好的人……拉斐尔夫人也是这么好的人,珍珠也是,她们通通都回不来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