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霓心里有一股深深的无力感,来之前,她想了很多贝伦斯的可能性,比如她逃跑了,或者她的心上人罗恩德·克拉帝亚愿意娶她,但是怕她家里人趁机攀附,索性就把她藏起来了。
想了无数种可能,唯独没想到是自杀。
“夫人,您知道她肚子里……”
“她的孩子是吗?”波西米说道,“她流产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,失去了孩子的贝伦斯在家族中是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。”
“您知道谁是孩子的父亲吗?”
“不知道,”波西米看向安,“你知道?”
“我也不知道,”安霓轻笑,她没什么要问的了,提起裙子行礼,准备告别,“感谢您为我解惑,夫人。”
贝托尔德也跟着鞠躬,跟在安霓身后离开了房间。
房门关上的霎那,波西米突然摊在地上,双手捂住脸哭了起来:“我、我是不是永远都走不进他的心了?”
侍女心疼地抱住她,用手轻轻搓着她的胳膊:“不会的,不会的,小姐,请不要那么沮丧,那魔女对大人无意,大人也不会一直把她放在心里。”
波西米的眼泪越流越多,无助地抱住侍女的胳膊:“可是他不喜欢我,我不是魔女,我又没办法变成他喜欢的样子,我该怎么办?!”
“小姐,您做自己就够了,大人他总归不是瞎子。”侍女掏出绢布,细细地擦着她脸上的泪,擦着擦着自己也哭了出来。
“你哭什么啊,”波西米被她的反应逗笑了,抬手帮她抹眼泪,轻声道,“好了,都不别哭了。”
安霓默不作声地走在最前面,贝托尔德默默跟在身后。
走廊上点着昏暗的烛光,两人的脚步声一前一后地在耳边回荡。
她掏出了一个盒子,里面装着她给诺瓦准备的新婚礼物。就在准备交给贝托尔德时,安霓突然想起波西米不安的眼神,悬在半空中的手又收了回去。
“这是什么?”贝托尔德问道。
安霓摇摇头,把盒子重新塞回了口袋:“没什么,不要给诺瓦说我来过。”
贝托尔德跟来时一样冷着脸:“也请格蕾丝女士以后不要总频繁地出现在我家大人和夫人面前。”
“知道了,”安霓心知肚明,回头笑道,“等我以后恢复自由了,到时你们想见我都难!”
贝托尔德把她送到侧门,一路两人无话,直到告别时他才说了点安霓爱听的话。
“那就祝格蕾丝女士,早日恢复自由。”
安霓回头冲他咧嘴一笑,跑出侧门消失在黑暗中。
诺瓦此时还在看书,贝托尔德先是敲门,得到允许后进了大厅,站在主人身后。
诺瓦没抬头,只是问了一句:“你的远房亲戚来了?”
“嗯,又走了。”
诺瓦没接话,只是默默地翻了一页。
贝托尔德天人交战一番后,率先打破了大厅的寂静:“夫人她……很不安。”
诺瓦夹着书页的手指停住:“嗯,我知道。”
贝托尔德的手紧张地在身后捏成团:“您已经成婚了,请以妻子为重。”
诺瓦终于抬起了头,看向身边的执事:“我没有听说你有什么远房亲戚,刚刚……是谁来了?”
“是亲戚,但不是远房,”贝托尔德冷静地回答道,“是我母亲妹妹家的女儿,您见过的,她最近周转不开,管我要了些钱。”
诺瓦盯着他的脸许久,才重新垂下头:“嗯。”
徐徐夜风带着些热气,快入夏了,街上的人散得也晚,安霓在路口打了一辆马车就驶回了皇宫。
深夜的灰墙后,一如往常亮着一抹淡淡的黄光,推开门,老人正静静坐在椅子上,手里拿着一本药草科普的书籍,正旁若无人的细细读着,连安霓站在身后都没有察觉。
她也没打扰,只是像往常一样从床旁边的矮柜下拿出小坩埚。
老人听到动静,看了她一眼:“你今天不开心?”
“没有,只是觉得有些可惜。”安霓把要用的药材一一在桌面排开,然后对半切开,清点后全部倒入坩埚中。
一抹像火焰似的红光在她指尖亮起,又甩到了被架起的小坩埚下方,瞬间亮起了一片红色的火焰。
老人把书倒扣在桌上:“那你要做些什么吗?”
“什么都不做,”安霓坐在一旁的木椅上,看着升起红色烟雾的坩埚,“我的力量太小了,对抗不了那么多人。”
“为什么这么说?”
“这个世界的奇怪规则太多,遵守的人也太多,贝伦斯对抗不了,我也对抗不了。”
老人注视着她的侧脸,缓缓说道:“你看起来很不甘心。”
“太沉重了,”安霓转头,蜡烛在她脸上投下一片暖光,“我实在是没办法想象,一个人类女人要通过是否有利用价值来定义,她们会被这种沉重压垮。”
“我曾经也很不理解,”老人也颇有感慨,“其实大家都不弱小,只是更自卑的那一方会通过压榨另一方,使自己看起来更强大罢了,当然也只是看起来而已。”
安霓突然笑了起来:“好久没听见你说那么多话了。”
“有感而发。”
安霓用木棍轻轻搅着坩埚里的浓稠的红色汤药,眼睛盯着飘渺的红色火光,若有所思。
之后的一段日子,尤安貌似不在宫里,安霓的生活清静多了,每天夜里去上修林先生的课,回来后又翻越灰墙跟老人见面,一切都没有变化,除了老人蓝色手串上,已经黯淡的珠子越来越多。
皇室要查帐的消息愈演愈烈,已经有新晋贵族着手在办这件事了,老贵族们人心惶惶。
听尤安说,克拉帝亚公爵又秘密开了几次会议,只是参与会议的人数没有一开始的多,他也在筛选自己阵营里的人。
只是他并没有再安排安霓参加,虽然两人有合作关系,但大部分时间安霓属于闲着的状态。
不过还是有令人开心的事情。
星迁会三年一次的内部会议将在下个月举行,到时,所有城镇的星迁会分会会长将带领各自的骑士团团长,齐聚都城圣彼卡尔顿。合唱团的人都在议论此事。
安霓听了一耳朵,兴奋地拉着普拉尔和伊露西午餐时多吃了一盘肉。
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塞莉。
这边安霓是兴奋了,但波利却很苦恼。
找寻妖兽的组织越发猖狂,波利和会长赛弗斯通心里都清楚这到底是谁在搞鬼,只是无奈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也不好上门抓人。
大会上,不止各个分会会长和骑士团团长们要汇报情况,就连在总部的波利也躲不掉。他自从任职后,受到的埋怨大于夸赞,虽然已然尽心尽力,却依旧落埋怨。
加斯贝德却觉得,这不是波利的问题。
不过相比于五年前刚上任时,他的进步已经很大了。
不管是皇室还是星迁会,但凡嗅觉敏锐一点的都能察觉到异样,而这异样就来自皇宫。
克拉帝亚公爵表面上兄友弟恭,但私下派了不少法师在搜寻各种攻击性的魔法妖兽,意欲何为目前还不清楚,但公爵府府邸上空总是盘旋着一圈似有似无的绿气,星迁会派人侦察过,并没有发现什么威胁,也就没再管。
加斯贝德望着窗外,天空阴沉沉得像是快要落下来了,一阵潮热的狂风吹在了他的脸上,也掀起了波利书房的厚重窗帘。
“感觉暴风雨要来了。”
鹰角顺着风从天而降,落在了加斯贝德面前的窗台上。
波利放下手里的羽毛笔,伸着懒腰靠在了椅子上:“听说你为了买一些奇怪的药材,在星迁会内部花了不少钱。”
“嗯。”
“……是为了那个魔女吗?”
加斯贝德看了他一眼,没说话。
“看来是的。”波利翻了个白眼,“你不打算跟她相认吗?”
“目前这样也挺好的,至少不会给她带来负担。”
鹰角听着他们对话,也跟着大声吐槽:“加斯贝德,你就是贱!”
加斯贝德没再像之前那样沉默:“嗯,我承认。”
他很早就对安霓产生了基本的了解,任何让她感到有重量的事物,都会让她本能的逃避和反感,其中也包括感情。
只有让她轻松开心,让她快乐做自己的人,才配得到她的爱。
……
第140章 都城篇24
会议前三天,城门在晨光中缓缓开启,护城河上的吊桥发出沉重的吱呀声。
第一批来到都城的分会长都带着自家骑士团,骑着高大的马,缓缓驶入了都城城门。
其中一位会长留着棕色长胡须,胡须下方还编着两股小麻花辫,身侧骑士团团长的披风背后印着一只绿色的荧鸽,他们是来自东边的萨拉维奇城星迁会。
行人分散在街道两旁,注视着高马上面无表情的人。
合唱团的日常训练还在继续,一大早,安霓就把衣柜里所有的裙子都摆了出来,精挑细选后把其他的都收了回去,唯独留下了一条红色无裙撑的灯笼袖长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