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韦看着诏书:“为什么要相王辅政?”
我微笑:“因为相王是个更好的傀儡。”
阿韦也笑了,相王旦当年率先上表请母亲为帝,又辞了太子位要让给显,让这样一个对权力畏之如虎的人来做辅政,既堵了天下人的口,又得心应手。
六月初一,中宗李显在后宫中毒而死。韦后秘不发丧。六月初二,韦后火速征发五万府兵屯驻京城,各路统领皆为韦姓。六月初三,韦后将各路宰相及皇室成员召至宫中,知会中宗晏驾。婉儿宣读中宗遗诏,立温王重茂为皇太子。皇后临朝执政。相王参决政事。次日,宰相宗楚客及韦后兄韦温等率诸宰相上表,请奏由韦皇后专决政事,遂罢去相王参政之权。
我在宫中,听到最后一个消息时,我知道我要彻底放弃阿韦了,这个数年来命运一直与我紧紧相连的人。因为她和她的女儿一样疯了,当她决定抛开相王时,我知道她已经完了。
但是我不会和她们一起疯,一起完。我还有最后一张牌——太平公主。
我秘密驱车来到中书令崔湜的府中:“崔湜,我要坐你的马车,去见太平公主。”
此刻太平公主和李唐诸王的府中,必已经被监视,我绝不能让阿韦知道我去见过太平公主了。
崔湜大惊:“昭容,这太危险了!”
话音未了我已经一掌扇去:“少废话,叫你去就去!”
他大约从未见我如此凶恶,怔住了,泪水缓缓流下,只是我此刻已经顾不得他了。
借着崔湜的掩护,我来到了太平公主的面前,她惊呆了。
我把我所写的遗诏手稿给她看,把一切的经过告诉了她:“我苦心硬是添上相王辅政这一笔,就是为李唐天下作最后的努力。公主,告诉临淄王,我等着他。”我把宫中禁卫的布置图留下,再乘崔湜的马车离开。
六月二十日,我在睡梦中被惊醒,听着远处的杀声,我知道一切已经开始了。
我坐起,缓缓梳妆。
我镇定的态度,让身边的众宫娥的神qíng也镇定了下来。当刘幽求带着兵马直冲入我的宫殿时,我已经率众宫娥,列队秉烛相迎。
那一群已经杀红了眼的军士们,竟被我们这群娇弱的宫女们,吓得怔住了。
刘幽求盯着我:“末将奉命,杀昭容上官氏。”
我缓缓地步下台阶:“我自去见临淄王。”
大明宫中,烛火通明。临淄王李隆基一身银甲在火光中闪闪发亮,他的眼睛也同样闪闪发亮。就在这万人中,他看到了我,我也看到了他。
两颗人头被捧上来,是阿韦和裹儿。
“刘幽求,要你取的人头呢?”临淄王冷冷的声音。
刘幽求奉上我刚才所给的诏书糙稿:“昭容说,太平公主可以做证。”
太平公主站在临淄王的身边,朱唇轻吐:“绝无此事。”
我浑身一震,太平你为何要至我于死地?我深知你的野心,武皇所创造的辉煌你想继续。你可知道,女人天下必须要有婉儿相助,想要抛开我的人必会自取灭亡。阿韦如此,你也想如此吗?
我看到她眼中的妒意,然而,此刻并不是由她决定一切。
而是——临淄王李隆基。
“杀”,从临淄王的口中吐出这个字来,我浑身一震,简直不能置信。没有人可以杀婉儿,没有人会舍得杀婉儿,哪怕是无qíng若武皇,哪怕是狠毒似韦后。
我看着李隆基的脸,他头上青筋bào跳,眼中却有着炽热的火,是挣扎,是痛恨,是……
忽然间我领悟了,忽然间想哭,想笑……原来在那一个chūn天,我真不该去撩拨这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呵。
他要摆脱女人天下,他要恢复李唐江山,如果这一刻他不能下狠心,他就要在我的手中万劫不复。
那一刹那,我眼前闪过母亲临死前的面容,她凝视着我说:“善泳者,必溺于水!”
我缓缓地闭上眼睛,从我十四岁自掖庭出来,去参见武皇时,一切都已经注定。
我缓缓地转身向外而行。
“叶下dòng庭初,思君万里余。”贤,万里之外,你的魂魄安在?
背后,那双炽热的眼睛,送我登程。
公元710
年,唐中宗景龙四年,李隆基诛韦后、上官婉儿,结束女人天下。
后记
若gān年后,唐玄宗李隆基下令收集上官婉儿的诗文,辑成二十卷,并令丞相张说为之作序,序中极尽溢美之辞:“敏识聆听,探微镜理,开卷海纳,宛若前闻,摇笔云飞,成同宿构。古者有女史记功书过,复有女尚书决事言阀,昭容(上官婉儿)两朝兼美,一日万机,顾问不遗,应接如意,虽汉称班媛,晋誉左媪,文章之道不殊,辅佐之功则异。”
谁也不知道,皇帝为什么要为一个被他亲自下令处死的罪人,做这一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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