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妲己:
我站在窗前,看着鹿台上的熊熊大火。
这火已经烧了快三天了,还不肯息灭,是他——还不死心吗?
我似乎还能听到他在鹿台上疯狂地叫着我的名字,真可怕!
我打了个寒噤,忙把视线收回来。
现在站在院外的,是西岐兵。
被我的侍女们称之为像魔鬼一样可怕的西岐兵,一个个黝黑qiáng壮,满脸杀气,身上的血迹未gān。
可是我看着他们,心中却油然生起亲切的感觉,那一个个膘悍的兵士,与平日那些站岗的些肠满脑肥的贵族子弟真是有天壤之别。
尽管,我现在是他们的囚犯。
“王后娘娘——”侍女们的声音使我回过神来。我连忙整了整衣冠,回头一看,并没有人来。
“怎么,武王还没有来吗?你们这些奴才,有没有把本后的话传到?”
侍女忙跪了下来:“娘娘明鉴,奴婢的确已经让门外的兵士把话传出去了,可是……”
“可是?可是什么?”我看得出她们的神qíng,笑话,她们以为我一厢qíng愿吗?“大胆的奴才,若让我知道你们没有办好差,我就把你们扔进虿盆。”
恐惧的神qíng刻在她们的脸上,她们完全没听出我是在说笑,我现在的心qíng这么好,怎么会把他们扔进虿盆去呢!
可是我真的不耐烦再等下去了,三天了,我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。
好吧!姬发,你不来看我,那就让我去看你好了。
我微微一笑,看着镜中的自己,我苏妲己依然是妩媚多姿,倾国倾城呀!我回过头去,吩咐道:“去拿一套侍女的衣服来。”
我捧着金盒走出宫门,立刻两名西岐兵如临大敌地拦住了我,大声喝着:“gān什么的,去哪儿?”
我嫣然一笑:“两位大哥,我是苏皇后的侍女,奉苏皇后之命,把传国玉玺送给武王陛下,哪位大哥帮忙带个路呀!”
我这一笑,立刻笑傻了一个,另一个留着最后半丝的理智,可是声音已经明显轻了下来:“姜元帅有令,不可以……”
我的眼波一转:“不可以什么?”
“不可以?不可以……”他傻傻地站在那儿,只会说这三个字了。听说后来这个人这辈子只会说这三个字了。
可怜的孩子,我怜悯地看了他一眼,在西岐那地方当兵,这辈子连个平头整脸的女人少见吧!
反正宫中的路我是极熟的,捧着金盒,我的微笑与秋波,是无与伦比的通行证。
姬发住进了受辛原来的住处,门外的两名卫兵争着要为我去通报,其实何必通报吧,我就跟在他们身后走进了大殿。
一群乱嘈嘈的人围住了正中,好像在争论什么事qíng,我隐约听到“妲己”二字,两名小兵浑忘了规矩撞了进去:“武王,有位宫女送来了传国玉玺——”
众人散开,姬发出现在我的视线中,他皱眉道:“宫女,什么宫女?”
那小兵道:“就在宫外——”
他一回头,发现我已经站在他的身后,不由地瞪目结舌:“你、你进来了?”
姬发自竹简中抬起头来,他忽然怔住了,他不置信地跳了起来,撞翻了玉案:“妲己,是你——”
立刻——
人仰马翻,西岐的文臣武将都跳了起来,脸上的恐惧比见到了猛虎还要厉害,有人声嘶力竭地叫着:“快——保护武王——
我不禁笑了:“你们怕什么,我又不是老虎,还能吃了你们?”
我并没有意识到,我的出现对于西岐文武意味着什么。
西岐兵身经百战,将纣王四十万大军一击而溃的士兵,可是这铁军对我苏妲己竟然毫无作用,我竟然可以这么轻易地来到了姬发面前,正当他们以为已经胜利的时候,忽然发现自己已经败了,而且败得这么毫无还手之力。
苏妲己这个名字,本来就已经是一种可怕的梦魇,而现在,我却站在了他们面前。
姬发缓缓举手,立刻压下了这一片混乱:“好了,你们出去吧!”
立刻有人惊叫起来:“武王,这怎么可以,这苏妲己——”
姬发的眼神锐利地看了他一眼,他立刻矮了半截:“是,臣遵旨。”
一个一个的文武大臣,看着我的眼神,就像看着恶魔一样,离着我远远地,倚着墙壁走了出去。
只有一个白胡子老头,是那种老得一脚已经踏进棺材的那种老头,固执着不肯走,好像姬发的眼神也对他无用了:“王上不能单独见苏妲己,臣必须在这儿看着。”
看着就看着,哼,都这么老了,也不怕看得你太刺激了血管bào裂呀!
我看着姬发,千言万语,竟不知从哪一句话说起:“姬发,十二年了,你、好吗?”
姬发大步上前,我身子一软,已经靠在了他的怀中,听得他的声音低沉而痛楚:“妲己,十二年了,妲己。”
我抬头看着他,他更高大了,胸怀也更宽广了,让我在他的怀中,更切实地感到了安全感,我抚弄着他的胡髭,扑嗤一笑:“姬发哥哥,你都有胡子了!”
姬发低头凝视着我:“妲己,我老了。”
我吓了一跳:“你、你都老了,那、那我是不是也老了。”我第一个念头就是去找镜子。
姬发拉住了我,低低地叹道:“妲己,你是永远不会老的,你永远这么美呵!”二、姬发
妲己来了,她终于来了。
十二年了,我又见到了她。
当她倚在我的怀中,我犹在怀疑自己仍在梦中。
听着她轻声问我:“姬发,你还爱我吗?”
妲己,你还不明白吗,就连岐山上鸟儿的叫声,都是“姬发爱妲己”呀!
第一次叫出这句宣言时,我们正年少。
你是冀州候的女儿,我是西伯候的儿子,两家父亲的莫逆,使我们从小青梅竹马。
妲己,你是苏伯父最珍爱的女儿,我却是我父亲最平庸的儿子。
我的大哥伯邑考不论容貌或是才学武功,都近乎完美。而小弟旦则从小到大,都是人见人爱,我则不上不下,尴尬地成为你戏谑的“呆二哥”。
或许我此生唯一的成就,是娶你为妻。
“姬发,你都不来看我,我只好自己来了。”妲己嗔道。
我还记得上一次你说这句话的神qíng,也是这样娇嗔着。
自从你们短暂地作客西岐离开后,我天天寻着事找机会让父亲派我去冀州。或是带一句问候信,或是打到岐山的猎物要送一份给冀州。总是无事也能找出理由来。父亲知道我的心意,也很高兴地成全。
那一次父亲去朝歌晋见纣王,已经两个月了,我忙着庶务,寻不着理由开溜。
妲己,我每天都会来到岐山上,我们以前常玩的小溪边,chuī着你爱听的竹哨。比起大哥可绕梁三日的琴声,这竹哨实在难登大雅之堂,可是,就为你爱听,我一遍遍地chuī。
一双温柔的小手,轻轻地捂住了我的眼睛,我惊喜,以为是在做梦。
我回头,你瘦了也黑了,衣服也划破了,鞋子也脏了。你轻咬着下唇,齿如玉,唇如樱,声音美的像天籁:“你不来看了,我只好自己来看你了。看看你在做什么,忙到不能来看我吗?”
我禁不住拥你入怀,妲己,你一个小女孩,要用大多的勇气,经历多少艰难才能来到这儿,只是因为我竟然混账到让你思念让你牵挂,而未能及时来看你呀!
她转过身去生我的气,连背影也是如此的楚楚动人。我低声下气地百般劝慰,不由自主地千般许诺,待得她回嗔转喜,我才发现我已经欠下无数的债来。翻跟头学猴子当马骑买礼物都可以立刻兑现,可是那梳头千次,描眉千次等等,看来是要用一生的长侍妆台才能够还得清了!
妲己脸儿微红,笑得得意,笑得温柔:“你可记住,你是欠了我一生的。”
我向着山中高呼:“姬发爱妲己——”一遍又一遍,回响在岐山中,连鸟儿都快乐地学着叫。
一生怎么够,妲己,我要二生,三生,生生世世与你相伴。
我焦急地等候父亲的到来,等候他回来向冀州候提亲,等他回来给我们完婚。
但是父亲一直没有回来,却从朝歌来了令我极度震惊的消息。
冀州候苏护造反被擒。
为什么,为什么会这样。
我瞒了妲己,再去打听。
竟是因为妲己,纣王听说妲己的美色,下旨封妃,冀州候一怒之下反出朝歌,只是为着爱护妲己,哄着她先离开,教她来西岐找我。
如今冀州城破,朝歌很快就能知道妲己去了何处。
不行,我必须保护妲己,决不能让她落入纣王这bào君之手。
我匆匆回府,收拾了行装,告诉妲己,我要带着她到岐山上住几个月。原因嘛,我吱唔着说是我打伤了人闯了祸了,要躲几天。
妲己当成是一场野营,喜孜孜地准备这准备那,行李多得差点变成一次大搬家,眼见时间来不及,我不顾她抗议,只将她一人抱上马就跑。
眼见岐山一望,然而我忽然僵立。
入山口,大哥伯邑考白衣飘飘,早已经候我多时。三、妲己我已成为殷纣王的妃子。
伯邑考从岐山把我带走,从姬发的手中把我带走。
伯邑考的白衣上不沾着一点尘灰,他的声音里,没有半丝温度,他站在那儿,宣布事qíng的真相和他的决定,每一个字,像是从地狱里传来。
冀州城破,苏家三百口已落入纣王的手中。只为苏妲己逃往西岐,西伯候姬昌被扣在朝歌,武成王huáng飞虎已经带着大军向西岐而来,索要苏妲己。
我求死不得,入地无门。
伯邑考整个人像是一块白玉雕成似的,完美无暇,却没有一丝的温度。从小到大,我都一直怀疑他是不是一个活人。
伯邑考带着我离开。姬发的血,犹留在我的衣角,他绝望的呼叫,犹留在我的耳边.我却已被jiāo给了殷军。
大军缓缓地行进,将我押送往朝歌。车外,风呜呜地chuī着,车内炉火熊熊,一室如chūn。我的血液却慢慢地凝结,心中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qíng在形成,我知道,那是恨。
纣王,你不是“要”我吗?我要你知道,“要”我的代价。三月后……姜后被挖目,割舌,pào烙双手,惨叫而死。
她的叫声凄厉,在皇宫中久久不能散去。
我至为惊悸,数日不能入寐,深夜惊醒,总见纣王一脸温柔地于枕边安慰。
我看着他的脸,我原是存了心要他痛苦的,要他也受夫妻骨ròu分离之痛。
这刻骨之痛,这铭心之苦,我与姬发都曾经深受此痛!
那日我欣赏着他的进退维谷,痛苦不堪,那毕竟是他结发的妻,爱子之母,十载共枕的。
“堂堂天子,拿不了一个妇人的口供吗?莫不是对她余qíng未了,若以后再有他人造反,大王何以对天下。”
他骄傲,受不住激,他已经认定了她的罪,就不能再教他认自己错;她倔qiáng,本已经有受冷落的怨,又有受屈的恨,宁死不招。两人的脾气斗上了牛,刑具一层层地加码,到最后,脱离了我的想像力之外,脱离了他的怒气之外。
姜后的最后一声惨叫使我顿时清醒自己在做什么?是什么支持着了我说出这般恶毒的话来,这么深这么重的恨呀,我原是指向纣王的呀!
可是我却是唯一为此辗转不安的人,他的痛苦只保存了一日,我的惊悸却久久难愈。
我看着眼前的人,温柔得令我刻骨生寒,十载共枕的妻,却可以眼也不眨地下这般毒手,若无其事地转身忘记,温qíng脉脉对着我山盟海誓,他甚至已经快忘记姜后是谁了。
我在跟着怎么样的一个魔鬼同chuáng共枕呀!
我绝望地问自己,我报复了谁呀?殷王宫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呀,我要活下去,是否也要变成一个魔鬼?后宫妃嫔宫娥们,在我的面前是qiáng掩着恐惧的笑容,未等我完全转过身去,她们眼中的妒意和恨意便能把我杀死一千次一万次。
走在后宫,到处可以听到窃窃私语,到处有窥测的鼠一般的眼睛,我满心恐惧,更甚于走入虎豹成群的森林。
我qiáng颜欢笑,然而却日渐憔悴,度日如年。
一则自西岐来的消息让我又活了过来:西伯候之子携稀世珍宝为父赎罪,已然来到朝歌。
纣王这几天格外地温柔,他答应把这些珠宝都赏给我,甚至还说要让西岐的使者进宫为我展于他们的珍宝。
今天是姬发进宫的日子,我一夜不寐,等纣王上朝去了,我在百余件衣裙中挑选,不能穿得太素淡,映得我脸色不好看;亦不敢穿得太艳丽,难道我安于在此吗。
挑花了眼,想疼了头,心跳得极快,像里面藏了一只小鹿。
终于听到长廊外一声大笑,纣王带着一个人走了进来。
我早已正襟危坐,然而,我看到了纣王身后的人,我忽然似万丈悬崖直摔下来。
来的是伯邑考,而非姬发。
为什么会是伯邑考,姬发呢?他出了什么事了,为什么他没有来?我明明得到消息说他也来到了朝歌呀?表面上,我不露声色;暗中,手差点掐出血来。
老天,你为什么给了我希望,却又将它重重摔碎。
心中百千万个疑问,却qiáng颜欢笑:“大王,他就是你说的客人?”
纣王兴致极好:“正是,伯邑考年少英俊,更难得文武双全,尤其是一手好琴,真可绕梁三日。当真想不到西岐小地方,竟也有这般人才。寡人阅人多矣,竟找不出第二个及得上伯邑考这般人品样貌的美少年。爱妃,你说是不是?”
我微笑:“大王过誉了,伯邑考纵然出色,但立于大王身边,便黯然失色了。”
他眉毛一挑:“哦?你倒说说看?”
我客观地评价他们两人:“大王之耀眼夺目,宛若皓日当空,令万物皆沐荣光;伯邑考之玉树临风,犹如明月照人。月亮太清冷了,比不得太阳光芒四she。”只因为心中无私,才会这么客观吧!不要问我姬发可比拟为什么,在我的心中,姬发是全世界。
然而纣王,你已经得尽上天的恩宠,为何还要这般不知足。
他聪明、英俊,不可一世,建立起了最大的功业,还想要最美的女人,因此我连死都不可能。只因为他的意志不容违抗。
想到这儿,我好恨。
当他要伯邑考留下来教我弹琴时,伯邑考显得惶恐而不安,连连推辞。他笑了:“你若不肯教她,我也不敢再让她nüè待我的琴,好好的可人儿,不肯弹琴,却去chuī什么竹哨,哪有皇妃chuī竹哨的。伯邑考,你以前就没教过她吗?”
我一怔,怎么好好地扯在伯邑考的身上来,可是纣王立即又转过了话题。伯邑考眉头轻蹙,谨慎地随着纣王的话题应付。我听得不耐烦,可是心里却急着想问伯邑考有关姬发的事儿。
我轻轻击掌,侍女们摆上酒宴,伯邑考站了起来,就想告辞,我岂肯轻易放他走,纣王也开口要他留下,我看着伯邑考的神qíng有些无奈。
我在宴前歌舞,劝着纣王饮下一杯又一杯的酒,他的酒量真大,我偷偷地倒了十几杯酒,他才颓然而倒,不一会儿,酣声如雷。
我挥退侍女们,伯邑考立刻站了起来:“娘娘,大王醉了,下臣也该告辞了。”
“慢着,”我风一样地奔下王座,拦在了他的面前:“伯邑考,你为什么这么急着走,难道我会吃了你吗?”
伯邑考无奈地站住了:“娘娘……”
我顿足,我至恨这称呼,他居然还叫:“不许叫我娘娘,伯邑考,难道我没名字吗?”
伯邑考还在装傻:“娘娘请自重,大王还在这儿。”
我白了一眼上面酩酊大醉的家伙:“放心,他醉成这样,就算在他耳朵边打雷都听不到。我已经遣走侍女,没人敢偷听的。你再不放心,我们到隔壁偏殿上,那儿没人。”
不容伯邑考分说,我硬是拉了他到偏殿:“姬发呢,他好吗?他没事吧?为什么今天来的不是他,我明明听说他到了朝歌了?”
伯邑考依然是那么不动声色:“他很好,我怕他鲁莽,所以没让他来。甚至——”他停了一下:“我也不该进宫来见你呵!”
“是啊——”我怨气顿生:“伯邑考,你根本就是个冷血的人。”
伯邑考轻叹一声:“我该走了,妲己,你自己保重。”
我一腔热望,被他三言两语,化作一团冰块:“我自己保重,回不了西岐,我、我还有什么值得保重的……”我哽咽住了,眼泪一滴滴地垂落。
伯邑考看着我,眼中露出无限地悲哀,他终于走近了我,抚住我的肩头:“妲己,妲己——”
我不能自抑,哭倒在他的怀中。
忽然背后传来一声冷笑:“好一对痴男怨女啊!”
我打了个寒噤,猛然间如堕冰窖,惊惶地回过头去。
纣王面无表qíng,站在我的身后。
yīn谋。
整件事一开始就是yīn谋。
我浑身冰冷。
伯邑考的脸上却是更深的悲哀。
他已经有所预感了,自入殷宫之始,他的一言一行,无不证明他已经是步步为营了。
可叹坏事的是我,蠢的是我,竟然真的以为纣王对我千依百顺,毫不疑心。
入宫前的夜奔西岐,本已经令他生疑,西岐使者来朝歌的消息竟可以使我病体奇迹般地痊愈,又令得他旧事重疑。
而我,竟然一步步地向着他设下的陷阱快乐地走下去,还拉上了伯邑考。
只是为什么不是姬发,而是伯邑考?我已经无暇去想了,然而心中唯一感谢的是老天爷垂怜,进宫的是伯邑考,而不是姬发,纣王没有听到我所说的第一句话,这就足够了。
只要姬发平安,我纵死huáng泉,亦是快乐的啊!
伯邑考被拖下去了,我闭目等死。
然而,一片寂静,死一样地寂静。
我睁开眼睛,宫中竟空落落地只剩下我一个人。
纣王走了,他真的饶过了我吗?我太天真了。
半夜,侍女把我从chuáng上叫起来:“大王要娘娘侍宴。”
现在?立刻?我艳施脂粉,qiáng作欢笑,为他起舞。
他若无其事地喝着酒,吃着ròu,叫好鼓掌。
歌舞停下,我被他拥入怀中,他将一碗ròu糜置我前面,示意我吃下。
“好吃吗?”他问。
我食不知味,却只得含笑点头
他微笑:“自然好吃,这ròu特别,只赏与你和姬昌吃。”
我脸色惨白,qiáng笑:“妾不明白大王的意思?”
他残忍地微笑:“玉树临风,明月照人,天下第一美男子已在爱妃的腹中了!”
天哪——伯邑考的ròu!
我推开他,奔至窗前狂呕。
他先是笑,见我吐得厉害,才过来:“妲己,跟你开玩笑的,不过是鹿ròu罢了!我怎么可能教别的男人与你血ròu相和……”
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,我已经吐得失去判断能力,本能地一挥手。他手中端着一杯茶,“啪——”地一声全打在他的头脸上。
这辈子从来没人敢这么待他,他骤然大怒,将我一把扼住,我听得我全身的骨节在他的巨掌之下咯咯作响。
我闭上眼睛,死了罢,一了百了!
我曾亲眼见着一个妃子无意中冒犯了他,就是这样被他一把扼住,掷下高台,摔作一团ròu酱。
然而我耳边却是低低地地一声叹息:“为什么我竟会对你下不了手。”
我睁开眼睛,看到纣王的眼中间有着与伯邑考一模一样的悲哀神qíng。
我深吸了一口气,决定不再放过这个机会。
我伸出手臂,绕住他的脖子,轻轻地轻轻地唤着:“大王,大王——”
他浑身一震,我滑入他的怀中:“大王,你若是真爱妲己,就不要再折磨妲己了。”我仰起脸,一滴泪珠yù坠未坠,柔声道:“放了姬昌,放了西岐所有的人,我再也不想在朝歌看到西岐人。我想一心一意地待你,让我们重新来过,好吗?”
他抱住我,软弱地说:“我不能放了姬昌,他是个危险的人。”
我在他的肩膀上轻咬了一下,立刻感觉到他身体的反应:“在妾眼中,大王才是世上最危险的人呀!你如此待我,我还是爱上了你。我总觉得我欠伯邑考一条命,我怕他的鬼魂会入梦!放了姬昌吧,这样我就不欠他了,切断我的过去,好教我一心一意地爱你呀!”
他答应了。
忽然间心里一个念头闪过,伯邑考的眼中,会何会有与纣王一样的悲哀神qíng?我不敢再想下去,只是抱紧了纣王。我赢了第一步。
来日方长啊,大王!四、姬发
我与父亲飞驰在通向西岐的小道上。
自父亲被囚之后,西岐上下日夜苦思营救之计。
重金贿赂纣王身边的佞幸之后,终于传来消息,纣王答应我们用重金赎回父亲。
可是,纣王指定要我与大哥同去。
为什么?对外的事务一向都是大哥在做的,他是长子,朝歌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?
我们站在纣王的面前。
奇怪的是,他好像对我们两人的兴趣大过珠宝。
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纣王,很奇怪他并不是我想像中bàonüè的昏君,除了大哥伯邑考之外,他是另一个教人一见之下就会被他征服的人。
他相貌堂堂,才思敏捷,三言两语便可说得人心悦臣服。然而,言语之中可见他的极端自负和深沉无qíng。
他看着我们两人,像是有些犹豫。
我二人站于一处,极不相称。
大哥如一尊玉像,一袭白衣更显得他卓然不群,他为纣王演示古琴,神态雍容。
而我,自妲己走后,本已日渐消沉,是大哥把我拉了回来,嘱我:“只要活着,便能再见着妲己!”于是,南山打虎、北河抗洪、东城抵寇、西坡种粮、安置流民、收伏夷人……我都先身士卒,只有用一刻不停的苦役,方可令自己不至于在相思中没顶吧!
相思已经刻骨。然而,每完成一件工作,不期然地有种满足感,每安置一名百姓,便于他的笑容抵消些痛楚。
此刻我站在纣王面前,黑、瘦、粗手大脚、带着伤痕、还有些土气。我虽素不拘衣着,也知今日大哥为我挑的衣服极没有品味,然而我一向敬重他惯了,并不在意。
纣王的眼光只在我身上扫了一下,便移到大哥身上了,脸色越发凝重。
我心中有一丝不好的预感,那是进宫之前,大哥絮絮地jiāo待我许多事,郑重地像是要离开许久。
纣王赐酒,大哥乘我不备,推了我一下,酒洒在我衣上,大哥诚惶诚恐,言我粗鄙,纣王一笑遣之。
我出宫后,心中不安更加qiáng烈,然而,我无法推测这不安来自何处。
大哥一人随纣王进宫,晚上的时候,传来他因调戏妲己而被纣王处死的消息。
我整个人都呆住了,怎么可能?大哥与妲己?
大哥死得极惨,被剁成ròu酱,赐食父亲。
纣王,你这毫无人xing的bào君。
我一口鲜血吐出,恨不得冲出去与这bào君拼了这条xing命,被左右随扈紧紧拉住,天大的仇天大的恨,不能于此刻发作。
父亲,尚在他的手中。
我忧心如焚,妲己、妲己,你可安好?你在这bào君手中,受了多少折磨呀!
所有的随扈去打探消息,毫无所获。
然而三天之后,事qíng忽然急转直下,王宫来人,通知我们到里城接父亲出狱。
我立刻前去里城,父亲已被折磨得病骨支离,两鬓俱衰,大哥的不幸,更令他雪上加霜。
心中一千个一万个放不下妲己,然而我别无选择,立刻带了父亲上路。
纣王生xing多疑且狠毒,我不敢相信他真的放过了我们,选了两名忠心的臣子扮作我父子二人上路,我与父亲乔装混在流民中逃走。
果然不出所料,未过渑池,纣王立刻反悔,那两名忠心的臣子,代我父子死在追兵的手中。
经历千辛万苦,终得回归西岐。
西岐百废待兴,父亲虽抱病体,犹汲汲营役,渭水边访得当世奇才姜子牙为相,又修书与各路诸候,共讨纣王之恶。
正当西岐大业,略有起色,父亲的身体却再也无法支撑了。
跪于父亲的面前,我坚拒承接大位。
我自知才能智慧远不及大哥伯邑考,虽然大哥已经不在,然而诸兄弟之中亦有聪明才gān之人,我自忖心属妲己,惟恐因私qíng而累了国事。
父亲闭目,叹了一口气:“你可知道你大哥因何而死?”
我摇头,大哥的死,始终是我们心头的极痛处,平时虽也不敢提及。
父亲缓缓道出真相,真相竟是如此惨烈,大哥竟是代我而死。
妲己入宫,虽qiáng颜欢笑,毕竟天真单纯遮不住心事,纣王生疑,竟得知她曾逃至西岐,便动了杀机。借释放父亲为名,引我们兄弟入朝歌。
大哥聪明,不下于纣王,立刻察觉危机。若教一个公平的机会,大哥与纣王不论武功才智,战场上决高下,均可堪作唯一的对手。然则时也、势也、运也!他为刀俎,我们为鱼ròu,他既动杀心,我兄弟二人,必死一个。
我、妲己、纣王,三人xingqíng,大哥了若指掌。我若死,妲己必不肯再活,则纣王迁怒,只怕要血流成河,父亲更是在劫难逃。
因此上大哥jīng心安排,从容赴死。
他之死,消纣王之疑,妲己才可用心设法营救父亲,我若知此事,必不肯依,因此他连我也瞒住。纣王以貌取人,大哥虽死,然而这一场与纣王的暗斗,却是他赢了。
然而赢得是如此惨烈呀,大哥,你怎能如此冷静,如此不动身色地安排了自己的惨死呢!
我如霹雳当头,如梦初醒,yù哭无泪。
父亲言到此处,张口已是一口鲜血喷出:“我曾将全部的希望寄于伯邑考一身,伯邑考之死,令我的心死了一半,可是为什么我回来之后,却还在四处求贤访能、cao练兵马、招蓦流民、联络诸候……为什么?难道是为自己吗?我已经如风中之烛,活不了多久了;我本是朝歌的臣子,我在生一日,便不想以臣子之身取而代之。我为什么要不顾xing命地这么做?”
我摇了摇头,我也不明白。
父亲看着我,微笑道:“只因为我进城的第一天,我遇着的头三个人,我问他们为什么来到西岐,为什么留在西岐。那三个人,第一个是流民,第二个是士兵,第三个是农夫,可是他们的答案却都一样,你猜他们说什么?”
我向来不擅长猜谜,我再次摇头。
父亲的脸上显露出自豪的笑容:“他们说,他们是为了二公子姬发。他们为姬发而投奔西岐,他们为姬发而守城,他们将收获的粮食奉献给姬发……因为姬发爱百姓,爱兵士,爱天下人呀!姬发,我儿,得民心者得天下呀!殷商气数已尽了……”
我被震憾了,忽然间热泪盈眶,我凭本心而付出点滴,但百姓却以涌泉相报呀!我以什么相报你们的赤诚呀!
父亲的声音已经变得断断续续:“从那天开始我才明白,原来为王者最重要的,并不是聪明才智,而是看他是否心怀百姓。纣王无道,天下百姓如在水火之中,西岐只是小小一域呀,你纵然可安置了西岐的百姓,难道就不顾天下百姓了吗?姬发,我要你不仅继承西岐,更要你为王天下。姬发,你、你一定要答应我……”
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:“好,父亲,我答应你。”
父亲微微一笑,这笑容就此定格。
我惊呼:“父亲——”
然而父亲却再也没有回应,他走了,却将天下的重任jiāo给了我。五、妲己我站在鹿台高处,向着远方眺望,远处旌旗招展,是纣王行猎回来了。
我笑盈盈地走下高台去迎接他。
伯邑考的死,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刺激,这样下去,我怎么可能活着再见姬发。
一夜之间,我像是脱胎换骨。
我把我的爱,我的恨,全部深深地隐藏在心里的最深处,用我全部的身心,全部的天赋和心计来迎战纣王,这个最自负,最残忍的——男人!
最初他最爱拉了我去看那些血ròu横飞的角斗,看他想出的种种极残忍刑具,什么pào烙、虿盆、挖心、剖腹等等……但他最大的乐趣,却不是看着那些人的痛苦□□,却是观察着我的神色。他舍不得杀我,又不肯轻易饶我。他要看着我害怕、痛苦、求饶,可是我再不是初入宫的那个见着血腥就永困恶梦的小妲己了。
他要我看,我便看。我若无其事地看、吃喝、说笑,要想不被他击垮,我便得比他的心肠更硬,更无qíng。
可怜那些受刑的人,只不过是为着纣王与我的这场游戏,要多受生不如死的折磨。
为着我的不动容,纣王不断地想着更jīng巧,叫人死得更难受的刑具,他真想看到我崩溃的那一刻吗?我依然不动容。
他的眼神,渐渐从居高临下的得意,到无从发作的恼怒,到对我镇静自若的欣赏。慢慢地,他软化在我的笑语盈盈中,明媚秋波中。
我在镜中练习着最妩媚的笑,计算着每一滴眼泪垂落的最佳时机,揣摸着他喜怒无常的xingqíng,迎合着他那些残忍bàonüè的爱好,说着他最爱听的话语,jīng心地服侍着他的衣食住行,候着他出宫,等待着他回来……
他渐渐地离不开我了。
夜夜,必至我宫中;每餐,必召我同食;衣服,必要我经手;出宫,必等我相送;回宫,眼光第一个就搜索我的身影……
他的眼光停留在某个宫女身上三次,我便微笑着走开,安排这宫女去服待他。第二日清晨他便跑回我的身边,带着丝懊恼:“那个女人简直是块只会发抖的木头,妲己,她连你的一根脚指头也及不上。”我笑了,笑着将他搂入怀中。
他酒后偶然说起当年行军水粮皆断时,曾梦想眼前会出现一座长满了ròu的林子,盛满着酒的池塘。我连夜不寐,召人淘空御花园的池子,搜遍全城的酒与ròu。第二日醒来,他便见着了酒池ròu林,我看到他眼中不能自抑的激动,猛然将我紧紧抱住了。
他忽然说要封我做王后,我反而怔住了,我根本想都没想过这个问题!
他看见了我的神qíng,拥我入怀,一遍又一遍地亲着我,喃喃地道:“妲己,妲己,我现在才知道,你爱我之深,竟是全然地付出,而没想过回报。”
他像是要变本加厉地待我好,他为我起鹿台,置放天下的奇珍异宝;为着我一句要摘天上星星的玩笑话,造起高耸入云的摘星楼;不惜快马为我送来家乡冀州的土产;我偶有不适,他便急吼吼地要杀多少御医;我试探着发作点小脾气,他低声下气地哄着我,最多不过是将在我这儿受的气,加倍转嫁到文武百官的身上……
百官渐有不满之音,他为此不悦。
我像看着神祗一样的崇敬眼神看着他:“那人何德何能,敢来对大王指手划脚。”
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气,从此这类问题,再没烦过他了。
人们看着我的神qíng便不同了,此时流言渐渐传开,渐渐不堪,我在刑台上的qiáng颜欢笑,便成我天生残忍,见着了血腥方肯一笑,纣王为着取悦我,才教这么多人受苦;或说,pào烙虿盆等物,本是我设计出来害人的;每一个人的死,好像都与我有关……
我不在乎,只因我已经麻木。在不断地取悦他和摆布他的心qíng中,渐渐如一具行尸走ròu,以为便这样了此一生了。
直到有一天,我听到西岐的消息,姬昌死,姬发继位,拜姜子牙为相,自称武王,列纣王十大恶状,讨伐朝歌。
如一个人,在我睡梦中忽然拿了一只铜锣,重重地在我耳边敲响。
我骤然跳了起来,才发现以为早已经死去的心田中,又萌生出了生的希望。六、姬发
面对朝歌的攻势就要展开,我与姜子牙日夜研究着战略。来投奔西岐的人越来越多,纣王之不得人心,已经日益加剧了。
可是摆在我们面前的最大的难题,是西岐太少军事人才了。西岐毕竟原来是个小域,从来没有过大的征战,因此我们缺少能征贯战的宿将和训练士兵的人才。而朝歌却一直不停地在征战,他们拥有训练有素的兵源,猛将如云,谋臣如雨。
这一日我正在校场阅兵,忽然卫兵来报:武成王huáng飞虎投奔西岐来了。
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殷商王朝有两大擎天之柱:太师闻仲一生都在南征北战,开疆拓土,从未有过败绩;武成王huáng飞虎坐镇朝歌,四方不敢妄动。单是huáng氏家族的将领,就胜过整个西岐了。
huáng家七代为商王朝的大将,huáng飞虎积功而封为武成王,妹妹入宫为贵妃,huáng家三子俱为殷商大将,huáng家在朝歌,可谓是一人之下,万人之上。huáng飞虎武艺超群,胆识过人,对纣王更是忠心耿耿。这样的人,怎么会来投我这小小西岐?我不及思索,问道:“来了多少人?”
卫兵报告:“huáng家三百余口,老弱妇孺都有。”
我下令道:“立刻大开城门,恭迎武成王。”
西岐文武大臣随我一起出城。
夕阳西照,huáng飞虎矗立在夕阳里,风chuī着他的衣襟,显得很萧瑟。他的身后,是huáng家三百余口家眷,一个个风尘仆仆,脸色憔悴,每个人的右臂上都扎着一块白麻布。他们在为谁服丧?我急忙上前:“武成王来到西岐,姬发不胜荣幸,西岐不胜荣幸。”
对于西岐的倾城相迎,huáng飞虎有些诧异,但神qíng依然矜持冷淡:“西伯候客气,huáng飞虎落难之人,但求借西岐暂避,不敢当贤候大礼。”
大夫南宫怒道:“武成王,请注意你的礼节,站在你面前的,不是什么西伯候,而是大周武王陛下。”
huáng飞虎的嘴角,却有淡淡的一丝不屑之色。他百战封王,我的父亲文王,昔年的西伯候亦是他的下属,更何况在他的眼中,我不过是借父荫而立的一个后辈小子,焉在他的眼中。
我止住了臣子们的不平,不在意地笑了:“武成王,路过也好,暂避也好,长住也好,既来到西岐,就是西岐的贵客。各位一路辛苦了,请尽快入城吧!”
大夫散宜生低声问姜子牙,要将huáng家安置在何处,只因为随着投奔西岐的人越来越多,一时很难找出个可以同时容纳huáng家三百余口的地方了。
我道:“就将我原来的住处给他们住下吧!”
散宜生吃惊而犹豫:“可是,那是潜邸,又与王宫连通……”
君王即位前的住处叫潜邸,自从我称王之后,大臣们好像多了许多装模作样的规矩。
然而在我的心中,我自知称王,只不过是为了打破纣王在人们心目中至高无上的位置。上天要我取代殷商而为王,不是看我的排场规矩够不够得上君王的规格。我时常脱离于这些规矩之外,为着他们硬要把我从前的居住供奉起来,实在是觉得不以为然。
我看了他们一眼:“不必犹豫,就这么办。你们只管招待武成王一家住下,不必gān涉他们的行动。”
三天后,两名大夫来报,huáng家人走遍了西岐城中每一处地方,打听,询问,甚至huáng家的女眷还去拜访了我的母后。
左大夫猜测:“大王,我们是否要阻止huáng家人的行动,他们四处打听,会不会是朝歌的jian细,故意装作来投靠我们,其实是来打探我军虚实,为殷军作内应的?”
我微微一笑:“朝歌若要派jian细,以武成王的地位,还请不动他。要作jian细,也该是独来独往,怎么可能携带三百余口家眷。你们听着,武成王可以在任何时候来见我,他们可以去西岐任何一处参观,也可以选择任何一种方式住下。若是他们要离开,我们会派兵保护他们去任何他们想去的地方。”
姜子牙露出了微笑:“武王的意思是……”
我一字字道:“西岐尽可放开怀报,让每一个来这儿的人都看清楚,想明白,最终自己决定是不是留下来,与我们共建西岐,开创天下。”
我的耳边听到了震耳yù聋的声音:“武王仁德,天下归心——”
十天后,huáng飞虎求见。
我并未在大殿见他,而是在偏殿,我不喜欢大殿中那种高高在上的气势,除非是重大事宜,我基本上都在偏殿与臣子们促膝而谈。
huáng飞虎走了进来,忽然跪下:“huáng飞虎无礼,请武王恕罪。”
我忙上前扶住了他:“武成王不必如此,有话请起来再说。”
huáng飞虎坐在我的右侧,他从怀中取出一只锦囊,递给我道:“这是有人托我带给武王的东西,武王可认得此物?”
这个时代,锦是一种非常贵重而罕有的织物,普通人家是绝对用不起的。我接过锦囊打开一看,里面是一块扁圆形的石头,这种石头别处没有,但是在岐山上却是很常见的。
从旁边侍从的眼神中可以看出,此刻我的脸色一定变得很奇怪:“武成王,这东西你是怎么得来的?”
huáng飞虎的神qíng变得凝重而悲怆:“一言难尽……”他停顿了好一会儿,才缓缓道:“就在一个月多之前,我还绝未想到,我huáng飞虎——殷商的武成王,会投向西岐……huáng家七代朝歌为臣,子封王,女为妃。我就是作梦,也未曾梦到一个‘反’字啊!”说到这里,他禁不住重重地将旁边的木几一拍,木几竟断为两截。
侍卫吓了一跳,忙冲上前来,我只是摆了摆手让他们退下。huáng飞虎也为自己的失态吃了一惊,见我神态不变,才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来,神qíng平静了些。
他眼望远方,长叹一声:“事qíng——要从一个多月前说起。那一日元旦,我妻贾氏入宫朝贺,谁料jian妃设计,昏君无礼,致使妻妹皆惨死在摘星楼。我领了家将,yù进宫与纣王理论,谁知到宫中四门紧闭,我人马未至,宫墙上却不由分说,乱箭she下,这个时候竟会满城皆叫‘huáng飞虎反了——’。我纵不反,亦是百口莫辨了,而朝歌,已经无我容身之处了。我只得领了三百家眷,五千家将,逃出朝歌。追兵于身后紧紧追赶,我们逃至huáng河,前无退路,后有追兵。想不到我huáng飞虎一世英雄,竟落得有家难回,有国难投,有冤难诉……我们背对着huáng河,眼看追兵越来越近,决定拼死一战。”
我听得紧张,不由地问:“结果如何,你们打赢了吗?”
huáng飞虎苦笑一声:“一队老弱残兵,怎么打得过上万追兵。就在千钧一发之时,忽然追兵停住了,然后渐渐退后。过了一会儿,追兵竟忽然转身退走。他们退走之后,原地只余一人。”
我心头狂跳:“是什么人,是男是女?”
huáng飞虎摇头道:“那人着了一身黑色盔甲,连脸都用铁甲盖住,只露出一双眼睛,声音含糊,也听不清是男是女。我正奇怪他有何能力,竟能指挥追兵退去。那人走近我,问我们意yù何往?唉,普天之下,莫非王土,何处又是我们的容身之所。那人道:‘纣王失德,殷商大势已去。西岐武王仁德布于天下,将来必会取代殷商而为天子。只有投奔西岐,huáng家才能重见光明。’说完,他jiāo给我这个锦囊,让我转jiāo给武王,说是您一看就会明白的。”
我心cháo澎湃,久久不能言语,仅有力气点了点头。
huáng飞虎忽然向着我深施一礼,道:“huáng飞虎无知,虽然得那高人指点,却依然自负,在城门竟对武王无礼。然而武王却不与我一般见识,我入住三天之后,才知道我们所居之所,竟是武王的潜邸。这十几日,我们走访了西岐内外各处,所到的每一处地方,每个人都很忙碌,修城墙、练兵、备粮糙、造工具,然而每个人的脸上,都有着笑容和自信。路不拾遗,夜不闭户,这是我在朝歌从未见到过的qíng景。在朝歌,每个人的脸上,只有恐惧和不安,街上大白天都很少人走动。我才真正明白,为什么天下人会说,纣王无道,为什么会说武王仁德,天下归心。我huáng飞虎服了,若武王不弃,huáng家上下,愿投身于武王麾下,共打天下。”说罢,他站了起来,恭敬跪下。
我肃然而坐,受他大礼参拜。等他平身之后,我微笑:“我早就说过,武成王弃暗投明,是西岐之幸,也是天下之幸!你在朝歌是镇国武成王,来到我大周,便是开国武成王!”
huáng飞虎出去后,我退下侍卫,独坐于偏殿之上,看着手中的石头,自从看到它的那一刻起,我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克制。
这是一块普通的石头,然而它又决不是普通的石头,我闭着眼睛,都可以想像出这上面的纹路来。
这块石头上,有天然生成的纹路,从一个特殊的角度来看,很像是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手拉着手。这块石头,是我十三岁那年,从岐山上的小溪边找到的。那时候,我也正拉着一个女孩的手:“男孩是我,女孩是你,我们一辈子都这样手拉着手。妲己,你说是不是?”
妲己回冀州时,她带走了这块石头:“姬发哥哥,我每天看到这块石头,就像看到我们手拉手在一起的时候一样高兴。”
这么多年过去了,我没有想到,妲己依然珍藏着这块石头。
而今天,她让武成王给我带来了这块石头,我明白了她的心意,明白了武成王为什么会来投西岐。
妲己给我送来了武成王!
妲己竟然给我送来了武成王?七、妲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