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大家子围坐在桌边,明明小孩胳膊肘还漏着风,面色冻得青紫,那些大人嘴上却不留余力地夸着今日的饭菜有多好吃,哪道菜有肉味。
许多弟子眼中泛起可怜之意,而芙姝眼中却十分复杂。
他们这个队伍足有十余人,穿着虽然已经十分朴素,但气质仍卓然出尘。
那些村民见了便惊恐地捂住小孩子的眼睛说罪过,有的再胆小一些的,膝盖一软,直接跪下来对他们磕头。
大雍律法,在城外见到贵族出行,平民要跪送。
他们显然把芙姝一行人当贵族了。
那些稚童被大人冷不丁地拽到地上下跪,细瘦的手臂都差点要断了,他们又没力气跪,稚嫩的脸啪地一下摔到雪地里,或许再等等便会被雪给呛死。
这让芙姝想起自己以前很怯懦,被其他小亲王欺负得狠了也不敢欺负回去,又不讨父皇母后喜爱,整日呆在死气沉沉的偏宫里。
偏宫里的内侍个个都是人精,知道她这样下去只有死路一条,莫说米汤,她连水都只能喝馊水。
后来她将那些小王八蛋子全引到她的屋子里,一把火全烧了个干净。
自此再也没有人敢让她喝馊水了。
也是那时,她终于知道这个人世间并不那么美好,很多东西都要靠争,靠抢才能得来,不去争不去抢,只一味地退让,一味地服软,服从,最后只能惶惶终日,以头抢地,至死也无法瞑目……
第23章 第二十三章糖饼
“我们快走,离开这里。”芙姝拢了拢衣服,言简意赅道。
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。
而另一旁荀卿观察着她的行为,眼里渐渐落了些许晦暗。
像芙姝这样尊贵的主子,自小被捧在手心里,定是瞧不起这样粗糙的吃食的,或许喂猪都嫌磕碜。
可是在他小的时候,一碗米汤便是一家人最奢侈的饭食,有米汤,阿娘便能继续上山挖野菜,有米汤,阿妹就还能活。
想到这里,荀卿紧紧握着拳,从储物戒里拿出了几块糖饼。
芙姝一把将他拉住:“你要做什么?”
“给他们吃。”
芙姝愣了一下:“那么多人,你确保每个人都能分到一块吗?”
他顿住,随后摇摇头。
芙姝看他一眼,又与队伍里的其他弟子说:“你们有糖饼么?”
其他弟子见到那村庄又穷又破,有的迟疑地点了点头,有的则闭上眼一个劲儿摇头。
芙姝转头便对荀卿说:“既然不能每个人都分到一块,就都不要给。”
少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家子,手里拿着一袋饼,犹豫地开口:“可是那个孩子,她会死的……”
他清润的眸子里倒映着澄澈白净的雪,惊心动魄。
“我们再不离开,他们会在这里磕头磕到死,你信吗?”
就在这时,方才坐在溪边的老人杵着拐杖,向芙姝一行人走来。
他推着怀里的小姑娘,眼角的皮褶深深地堆积在燕尾,瞧上去十分殷勤,一点儿没有不好意思。
他开口便是一把破锣嗓子:“贵人,你们是不是有吃的?我家禾儿能干事儿,您看,要不收了她做奴?我们家还有老二在镇上读书 ,开春要去郡上考秀才了,她很听话的!四个饼,四个饼就够了!”
小丫头听到可以吃饼,开心地手舞足蹈起来。
芙姝敏感地捕捉到他话语中携带的信息:“哦,老二考秀才,那你们家老大呢?”
禾儿又举起手:“阿禾晓得!阿姐去拜镇上菩萨了,还没回来!”
那老头嘴角古怪地猛抽了一下,似乎是嫌她话多,藏在袖子里的枯手不动声色地狠狠掐了下她细嫩的胳膊肉。
而小丫头只是瑟缩了下手臂,面上被寒风吹得有点白,嘴角仍挂着笑。
这不可能逃过剑修的眼,他眸色微冷,细细打量着这个女童,她身量还没他一把剑高,就这样,那老儿还要把她卖给他们做奴。
他微微阖上眸子,耳边不仅仅有霜雪簌簌落下之声。
还有……
还有当年妹妹被阿爹当块肉卖掉时的哭叫,被生生分食时的哀嚎!
他倏然睁开眼,望着阿禾,无意间扣紧了腰间的剑,喉结上下滚动。
芙姝不想让他开口,推着他就要走:“我们没有饼,你看错了。”
那老者早在河边观望久了,知道那少年本来就有些意动,便用手别开芙姝,一把抓住了少年的袖子:“小,小郎君要不再看看?咱们家阿禾很乖的,长得也白嫩,你看!”
说罢,他将阿禾身上本来就薄的衣物撕扯了下来,小姑娘一愣,眼睛缓缓睁大,细瘦的身躯没有衣物蔽体,根本受不了这样的严寒,她瑟瑟发抖地抱住了自己的胳膊。
少年漂亮的眉目染上薄怒,他一声怒喝,推开那老头,迅速脱下身上的衣物裹在阿禾身上。
“你作何扯她?”
那老儿面色沉沉,趁着少年蹲下身子护住小阿禾时,顺手抢走了他身上所有的糖饼。
荀卿抽出腰间的剑想威慑他,可那剑太冷,剑光闪到了阿禾的眼,她哭得更厉害了,荀卿没有办法,又只能先将剑收起,神色悻悻地望着芙姝。
“阿爷,阿爷不要阿禾了吗?”小女娃呆呆地开口,她挣脱少年的怀抱,转身向她的阿爷走去,可她脚一扭,紧接着便摔了个大跟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