霎时脊背一凉,右手传来细微的嗡鸣,他蓦然睁开眼,眼中清光流泻,下意识地握紧手边之物。
那是,那是他的剑!
是在他拜入太华宗时,师尊用他自己的一节剑骨所雕刻的剑,是师尊送他的第一件礼物,那里承载着他的初心,还有娘亲,还有许许多多的长辈与其他百姓对他的希冀。
他死死咬着牙关,口腔中的血腥令他逐渐清醒。
他修道的目的很简单,便是能用这双手斩尽邪佞,保护他所爱之人,天下海晏河清,百姓不再因为颠沛流离而恸哭,所有人都可以正大光明地活在这昭昭皎日之下。
既然如此,他又怎么能继续沉溺于虚假的幻境,忘记了那五百个同门子弟濒死前惊惶凄凉的眼?!
还说甚的回头是岸,自娘亲妹妹死后,自他踏入太华山那一刻起,他早就没有归处了。前方还有很多人在等他,他不能回头,不能再继续踌躇下去!!
少年握紧了剑柄,眸色逐渐清明:“不,你错了,我永远不会再回头!”
他咽下口中血沫,左手捏起剑诀,右手握着剑的手缓缓抬起,霎那间披帛断开,他的剑尖正对着那面容诡异的菩萨。
它身后的触手可荀卿比在庙外见到的粗韧许多,于此时纷纷向他袭来!
少年足间轻点,纵身跃上半空,手上的剑爆发出沛然的剑气,剑光如纷繁凛冽的雨点,在空中划出无数条锋利的弧线。
滑腻的触手寸寸爆开,剑刃血光淋漓!
那菩萨诡异地歪了歪头,唇角笑意更大了些。
少年墨眉一皱,漂亮的眉眼间怒意横生,手上的剑意堪称凶残。
“邪佞,将我的同门还给我!”
菩萨手中凝了无数黑气,萦绕在手臂间,越团越大,最后转变成汹涌的波涛,尽数冲着他的命门袭来!
荀卿心中微讶,若他没认错,那是魔气。
黑浪袭来之际,悬在半空中的少年手持长剑,袍袖猎猎,方才经历过鲜血洗礼的剑刃似乎更亮了些,皎若月凛若雪,此时此刻,散发出铺天盖的绚烂之色。
凛冽的剑锋在半空中划开,如削泥一般,轻易地便将那翻滚的黑气劈得消散。
那里凝聚着他全部的信念,似乎能把这漫漫长夜撕裂。
四面八方,天上地下,意气素霓生,飒沓如流星。
他连连使了数剑,劈开了那菩萨的头颅,可是它的内里却什么东西都没有,劈开之后,只余下一层人皮空留在原地。
一旁的角落里,化作一团黑气慌忙逃窜,虚无不在,露出了那间寺庙原本的模样。
少年双眼攫住那道黑气,足尖一点,绕过重重廊宇,追了上去。
它一路逃,荀卿一路追,周遭风景急速变换,入眼是数十个一模一样的厢房,黑气化为无数黑点,逃蹿入各个厢房之中。
荀卿冷静地一间一间劈开,每一间都放置着生魂被吸干的信徒,还有一间动静最大,他冲过去,一脚踢开那房门,下一刻金光与剑光相碰,发出铮鸣之音!
“荀兄!”是弥空。
他身后还有密密麻麻许多的弟子,似乎遭受了什么重大的打击,一个个面容惨白,汗湿脊背地倒在地上。
荀卿微喘着气,一双清明的眼凝着他:“你们都被困在这里?可有见到那菩萨?”
弥空心有余悸地双手合十道:“那不是什么菩萨,那只是魔物的一个化身!他的真身是魔佛波旬!”
荀卿皱眉:“弟子们是怎么回事?可有重伤之人?”
弥空沉痛地点头:“我也是才醒来,他的手下毕舍质带走了几位妙宗弟子,应该已经遭难,其余之人都被波旬困在了化自在天里。”
“化自在天?”
弥空点点头:“佛门中将天地归为三界,欲界、色界、无色界,欲界又包含六欲天,四天王天、忉利天、夜摩天、兜率天、化乐天,他化自在天,波旬是众魔之首,住在欲界最高层的他化自在天里。”
“其他天于波旬而言,叫化自在天。他能通过夺取化自在天里其他众生的欲望与快感壮大自己的实力,变成自身的养分,显化给自己享用。夺他所化而自娱乐,这便是他化自在天的含义。”
“他根本不是什么菩萨,菩萨救人脱离三界脱离他的控制,是他最痛恨的对手。说来我方才也差些沉溺享乐醒不过来,还好荀兄来得及时。”
弥空到如今还心有余悸。
“师妹!”
两人身后的白术骤然惊醒,面色十分惨白,她哆哆嗦嗦地开口道:“我梦见、我真的梦见师妹带我去买胭脂了。”
荀卿微微抿唇,目光冷静地巡视昏暗的周遭。
可是芙姝还没回来。
他索性继续开口问:“毕舍质又是何物?”
“以死尸或人之精气为食的恶鬼,男鬼叫毕舍遮,女鬼叫毕舍质。”
听罢,荀卿深深呼吸一口气,捏住突突作痛的额 穴:“毕舍质把芙姝带走了。”
而且也不算带走,是芙姝自愿跟她一同走的。
弥空脸上表情再度裂开:“什么?!她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,怎么可能打得过毕舍质,她被带走多久了!?”
荀卿见他反应这般剧烈,便摇了摇头:“不过一炷香时间,那女鬼似有神智,还能与她交涉,或许我们可以先把被困弟子救出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