至少这几年,他们在外头被野猪拱过,还在寒冬见过外出觅食的孤狼,但甭管在外头咋样,只要遇到危险往家里跑,进了院子,那就啥事儿都没了。
除了住的地方宽敞了,活动的范围变大了,他们还在第一年春季到来之前,在小溪下游寻到一片可以灌溉的肥地,因土地肥沃,离水源也近,日日看着粮食变少的大舅母再也忍不住,催着大舅他们去把地儿垦出来,担心深山里栽种吃食会便宜满林子乱窜的野物,还在那处修建了屋子,日日派俩人去守着。
当了一辈子泥腿子,临到了头反倒要重头开始垦地,那是真从头开始啊,日日扛着锄头去翻,把田坎砌起来,拢老高,就担心下雨天溪水涌上来把田给淹了。不过有了这块田,大舅和林老头他们在山里日子过得愈发自在悠闲,几个老头每日吃了朝食便扛着锄头往那头走,夜间再轮着看守,有啥风吹草动立马回家叫人,好几次都是有惊无险。
春播秋收,在全家上下的努力下,第二年还真叫他们收获了几百斤粮食。活了几十年,这是头一遭秋收不费事儿,家里壮劳力多,地也不大,就那么点,全家齐上阵半日便把稻割了。
粮食入了仓,看着高高摞起来的谷子,大家伙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。有地可种,有粮可收,有饭可吃,最大头的忧虑得到解决,甭管外头闹得天翻地覆,他们在深山里的日子都能安稳过起来。
就这几年,家里的大事便是三件:能种地,大丫生娃,桃花生娃。
姑嫂两个相隔几个月,一前一后生了个闺女。有黄婆子在,她俩生产都挺顺利,中途没出啥大事儿。
许是心情好,心事放下后日子过得舒心,前头怀像还有些不太好的大丫,到了生产那日居然十分顺利。因着在吴家的经历,她心头一直憋着话没敢和任何人提及,她有些害怕生男娃子,等到孩子落地,得知是个闺女,大丫当场便泪流满面,叠声说着好好好,日后咱娘俩好生过日子,娘定疼你。
这些事儿还是后头赵素芬和桃花说的,她那会儿肚子也大了,家里人担心她看见女子生产的场面会害怕,不让她进产房,就叫她在外头待着,实在坐不住帮着烧点水也成。
虽是没进去,但在外头听着叫声也怪吓人,不过生孩子这事儿也不稀奇,在村里时年年都有新媳妇生娃,便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,何况还有黄婆子在身旁,实没啥好怕的。
桃花就这么给自己鼓劲儿,到了她生产那日,可谓全家出动,大舅二舅他们忙着安抚比产妇还躁动不安的卫大虎,赵素芬和大舅母她们则忙着生产需的东西,剪脐带的剪子是卫大虎特意下山去镇上买的,还有镇压邪祟的红布,生产用的屋子,提前两日便用艾草熏好,啥都是亲力亲为,就怕疏忽了。
卫大虎上心到只要听到大舅母和娘说生产需要啥,产后该咋照顾,要吃啥补身子,要做多久的月子才对桃花好……话只要进了他的耳,那便入了他的心,问就是连连点头保证好,能做到,一定要这样整,桃花的身子是最重要的。
他甚至还胡思乱想,特意逮着黄婆子和娘她们叮嘱道:“若是有啥不好的,保桃花就成,切记,切记!”说话时虎目噙泪,真要哭了,被他岳母笑着两巴掌抽在了手臂上,说他乌鸦嘴,赶紧呸呸呸。
卫大虎呸了一整日,连连向神佛告罪,希望他们别把自己的话当真,定要保佑他媳妇顺利生下孩子。
不知是不是他的乞求被天老爷听见,桃花从发动到生产也就用了两个时辰不到,大罪没咋遭,小罪还是受了些。娃子骨架稍微有些大,她又是个小骨架的妇人,生产时有些费劲儿。
可也真是奇了怪了,连黄婆子都说没见过这么顺利的,倒不是说生产顺利,而是娘和娃儿的骨架一大一小,若是运气不好,娃子出不来,孕妇生不动,时间一长定会出事。
可就是这般奇异,许是娃子也晓得久了出不来会出事儿,那真是憋着劲儿往外头挤,黄婆子也确实是个能耐的接生婆,桃花感觉自己疼得不成,中途脱力硬生生咽下去老大一碗水煮蛋,憋着劲儿,黄婆子叫她使劲儿,她便咬牙使劲儿,就这般来回数次,她感觉自己还有余力、还能继续坚持时,便忽觉下头猛地一松,娃儿竟就这般滑出来了。
“恭喜啦,生了个小棉袄。”黄婆子抱着娃,一张脸笑出了褶子,巴掌拍着娃子的屁股蛋,乐得不成,“可见是个心疼娘的,晓得使劲儿往外钻,没让娘受啥大罪。乖女,赶紧嗷两声,再不吱声巴掌要落屁股上咯。”
她手里的娃就跟听懂了似的,原本还闷不吭声,见她举起手,连忙扯起小嗓子嚎哭:“呜哇——”
小嗓音特洪亮,嚷得外头满院子的人都松了口气。尤其是她爹,恁高大魁梧一人,见着虎狼熊都敢上前硬刚的人,听着娃的哭声,当场就没出息软了双腿,要不是他老子眼疾手快搀扶着,可真就要趴地上去了。
“生了个啥?”卫大虎激动得想哭,门关着他进不去,只能趴在门窗处眼巴巴冲里头道。
“个臭嘴,一点不会说话!”卫老头原本搓着手红光满脸,就等着里头的人把娃抱出来,听见这话,顿时气得抬脚便踹,什么生了个啥,还能是啥,不是闺女就是儿子,难道还能生个虎崽出来不成?还是当爹的,忒不会说话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