猛然,喉头一涩,姜宴卿掩唇低咳。
“宴卿哥哥!”殷姝急唤了声,下意识伸出了手。
姜宴卿察觉到身旁小太监靠近的意图,拂手想抵开。
谁料那双纤细白腻的手竟是直接攀附住他的臂,而后落在了他的背上。
微风徐徐吹来,珍珠翠帘旖旎作响,平静的湖面也似被什么异样荡开一圈涟漪。
殷姝蹙着柳眉,眸里尽是忧切,她柔柔为人顺着气并未注意到男子愈发阴寒的面色。
“啪!”
骤然一声脆响,白釉碗盏落于地面,浓黑稠糊的汤药洒了一地,厚重苦涩的中药味很快蔓延四散。
“呜好疼!”
少女触火般迅速收回了手,手腕间蓦自传来的剧痛令她一瞬间的麻木。
她撩起袖子,果见那如凝脂处的腕已是通红一片。
“呜……你为什么打我呀……”
盈盈的鹿眼很快变得通红,水雾也在悄然酝酿,她不解,为何宴卿哥哥要以瓷碗击她的手。
她生了些委屈,眸儿凝着人,却见男子视线并不在她面上。
顷刻,凉亭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,而隐于之下的,又是一道极沉稳威压的脚步之音。
纵使隔着层层层层轻纱帷幔,高挺男子身上缀着的火红曳撒也直逼人视线。
顾缨来了。
他怎么能跟来呢?
殷姝止不住一哆嗦,眼儿更红了,似受了惊的小兔子般缩在美人榻侧。
接着,刘德全于凉亭外叩拜,“殿下,顾提督到了。”
“让他进来。”
姜宴卿不咸不淡一声。
旋即,他侧首视线落在殷姝身上,却没说让人下去的话。
随之珠帘一响,刘德全扶着珠帘白纱供顾缨步入凉亭。
殷姝吸了吸鼻子连站起身,捂着钻心疼的手腕站在了姜宴卿身后不远的位置。
恰逢其时,顾缨进来了,瞧见正懒懒卧于罗汉床上的太子,面色冷白,似当真身体不适。
“顾督主,有失远迎。”
姜宴卿的话落下,顾缨这才回过神来,眸中异色闪烁,却也拱手见礼。
“臣顾缨,拜见太子殿下。”
疾风骤来,湖面掠起阵阵波纹,而其中却隐藏凉亭玉阶处一道闷哼之音。
身前倏地传来这道恭维却又氲着不敬的嗓音。
轻飘飘的声线并不大,却如亘古暮钟一般荡进了耳朵里,久久晃漾不散。
殷姝脑袋有一瞬间的发懵,娇靥花容顿时氲满了错愕和无措。
太子殿下——
宴卿哥哥是太子殿下……
是那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当朝储贰。
“唔!”
愣神呆滞间,她后脚不经一踉跄,磕在了后边儿布着盆景的矮几上。
后脚跟的剧痛让她止不住溢出一声闷哼,却死死咬住唇不敢叫出声来。
她还记得顾缨在此,自己一举一动绝不能露出马脚。
姜宴卿弧度锋锐的俊面仍晕染霜雪矜贵,幽澈的眸里却似漾起一丝波澜。
余光中,他似看到殷姝面上骤起的所有情绪。
他将视线收回,落至面前红衣男子身上,道。
“顾督主今日造访,所为何事?”
说罢,姜宴卿低咳起来,咳了几下竟愈发重了起来,似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,他用手握拳抵住了唇。
顾缨急道:“太子殿下保重身体啊!多日不见,这病竟愈发严重了?”
说罢,他自袖中拿出一鎏金掐丝钳玉匣来,垂首上递。
“殿下,臣忧扰您身体多日,前不久臣特地于寺庙中为您求来此长命符,还望殿下收下臣之小小心意,早日根愈顽疾。”
姜宴卿面上清儒而又温雅,他缓缓道。
“顾督主有心了。”
转而,丝织绸锦微拂过,姜宴卿站起身来,他抬起骨节分明的指探向已呈至面前的玉匣。
刚一触上,也不知是谁松了力,玉匣顿时滑落在地,荡出一道清脆的声响。
霎时,纵有疾风起,白纱蹁跹翻飞,两人目光交聚,寒锋对麦芒。
姜宴卿啧了一声,略有遗憾道:“真是不小心。”
以朱砂绘制的明黄符箓自玉匣而出,漏了大半截。
“这二两圣水泼了出去,便也收不回来了,这兆头……”
男子唇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,“看来孤是难以长命百岁。”
“殿下,”
顾缨俯身将玉匣拾了起来,极妥当道:“这一张符箓也看不出什么,殿下吉人自有天相,定能福寿延绵,安康顺遂。”
姜宴卿笑笑,没说话,接着又是引发一阵咳嗽。
顾缨伸手上前搀扶,却被姜宴卿拂手阻开。
“顾督主鲜少来孤这东宫,不如陪孤下盘棋再走。”
语罢,也不待顾缨允下,便转头吩咐着身后立着的殷姝布置起来。
少女总算自混沌的思绪中回过神来,她规规矩矩学着内侍那套,为两人布置好棋局,又恭恭敬敬斟了盏茶。
三月阳光正好,湖堤烟柳宫殿尽数倒映于湖中,而天光倾斜,白纱帷幔光影斑驳映于凉亭之中。
顾缨乜见殷姝腕间的通红一片,心中清楚是太子亲自动的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