殷姝是被疼醒的,被姜宴卿扔下了床。
风雪的天气,寝宫里火炉烧得很旺,趴在地上倒是不冷,就是被磕得疼极了。
他对她这么凶。
明明成年版的姜宴卿是将自己当成心尖上的宝贝一样来宠的,更舍不得她受一丁点儿的委屈。
而现在……
视野之中,鎏台上火烛葳蕤,峻拔如松的少年浑身冰寒,以背影对着她,看也不看她一眼。
殷姝更是委屈,雾气氤氲,最后清莹的泪珠滑落。
她撑着手爬起来,又爬上榻,将自己埋进了床褥上,默默的擦掉眼上的泪。
之后,刘德全进来了,小心翼翼觑了眼她的方向,又收回目光不敢看姜宴卿了,如履薄冰的上前附耳上禀。
殷姝听不见,但大抵猜定是能确定自己身份的消息了。
果然,待刘德全退下后,姜宴卿古怪转过了身来看她。
墨黑的眼神毫不掩饰的狂肆和探究,殷姝不想和他对视,哼了声将头埋进了被褥里。
然不出片刻,赖以藏身的被子被掀了,她想去抓,却是徒劳。
最后被姜宴卿狠狠掐住了脸颊。
“殷不雪当真是心狠手辣啊,连亲弟弟的命也不要了。”
“说,殷不雪交代你什么任务?让你不惜故意被抓进东宫来?”
少年的神情近乎暴戾,比成年版发怒时的玉面诡谲截然不同,是一点也不克制和掩抑。
但无论如何,殷姝都怕生气时的他。
“没有的,没有的。”
被捏着嘴,声音有些瓮里翁气的,“什么任务也没有……”
她哭出了声,泪珠似断了线的珍珠止不住的往下坠,最后啪嗒掉在少年的长指上。
姜宴卿一愣,诡异的心间一刺,他松了些力道,岂料,也就是这一懈神的罅隙,眼前哭得委屈又心碎的孩童又闯进了自己怀里。
蹭着,抱着,似要倾诉天大的委屈。
“宴卿哥哥,你为什么不信我?你为什么凶我……”
为什么不记得她了呢?
最后那句话,殷姝只在心里说,唇瓣溢出低低的抽噎,泪慢慢滑落,这次却滴进了少年的心底。
姜宴卿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,想似方才一样将人甩开,四肢百骸却一直僵硬,僵硬得不听使唤。
外头风雪簌簌,一室之隔,炭盆里正是烧得噼里啪啦作响。
殷姝渐渐停了哭声,享受着这片刻的温柔宁静。
许久之后,却又似听见少年低低暗哑的一声,“孤真的会杀了你。”
声线很轻,不知在说给殷姝听,还是在麻痹自己那有些奇诡陆离的心境。
*
过了那日之后,殷姝依旧天天黏着他,若是他人在东宫里头,她便一定要跟着。
而看姜宴卿的态度,不会凶巴巴的扔她,口口声声说要杀她了。
这变化,想必也只是因为他确认自己了是哥哥的“弟弟”,要留着自己在东宫当作“筹码”。
不,又或者并非是筹码。
这与哥哥成为提督的那个世界不同,他和哥哥还并未发展成那样敌对的局面。
如是,她被姜宴卿抓进东宫来,只是想逼哥哥早些下决心同他绑在一条船上。
他要平复北川,又知晓哥哥的身世,如是同哥哥合作,要哥哥去北川暗中发展势力是最好的计策。
上一世不就是这样吗?
哥哥将她留在东厂,她做成了提督,而他去了北川,在姜宴卿秘密率军前往时,里应外合踏破北川境域。
捋清楚了这,殷姝吐了口气,看来这个世界都提前了,是以,这次自己是直接被哥哥交付给太子照顾了吗?
“在想什么?”
身后兀得传来一道清磁低沉的嗓音,似珍珠落在玉盘般悦耳。
香炉里头的檀香正是袅袅氤氲,暖香逼人。
殷姝抿了抿唇,顾盼水洇的眸子望着比她高出大半的少年。
容颜俊美,胜似仙谪。
“宴卿哥哥。”
唇瓣一翕一合,殷姝想问哥哥是不是已经打算离京了。
可话阻在嘴边,这问了也没什么意义,况且自己现在是个七八岁的孩童,哪能知道这么多?
如是,殷姝很快眨了下眼,绵绵凝在姜宴卿的脸上,说了声,“抱。”
她在男人眼里看到了不悦和怔愣。
“宴卿哥哥,抱。”
殷姝又重复了一遍,将自己的一双小手抬起,作势要让姜宴卿抱她起来。
雪势早已静止,化开了些,在枝桠屋檐上余留斑驳的白痕。
空气沉寂几许,姜宴卿自她脸上移开视线,转过了身,最后入坐在了广阔的罗汉榻上。
漆黑的瞳眸并不看她,甚至还波澜不惊的为自己斟了一盏茶。
殷姝有些难受,气鼓鼓的迈开小腿奔了上去,又不服输的将自己似做小懒熊窝进了少年的怀里。
手儿和腿,皆紧紧缠着,不留一丝的缝隙。
若是这次他还扔她,她便出宫跟着哥哥一同去北川,再也不理他了!
殷姝翘着唇瓣在心中搅弄风云,然等了许久,这次就要却什么也没做,任她在怀里如何贴着蹭着,只云淡风轻推开盖碗,浅抿了一口茶。
“宴卿哥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