殷拂云当即被这几句话惊得面容失色,瞪着乔嘉木半晌说不出话来,最后支支吾吾问:“你那日亭中已经知道了?”
乔嘉木眼眶通红,忍了许久的泪涌了出来。
“我与霁云相知这么多年,怎会认不出姑娘不是她。她的眼睛纯净温柔,这个世上不会有第二双那样的眼睛。”说着眼泪流得更急,“求姑娘告诉我。”
殷拂云望着乔嘉木悲痛模样沉默了许久,他是真的爱妹妹,可他也真的伤了妹妹,他乔家也真的陷害他们殷家。若非如此爱恨两难,妹妹怎会那么痛苦。
她不禁视线也模糊,回首望向南方天际,许久道:“霁云最后那一日不吃不喝也不怎么愿意开口说话,就坐在角落里看着对面牢房的亲人。在饮下鸩酒前,她只说了一句话,让我——一定要活着。”
想到妹妹走时的凄惨模样,她的心像被一刀刀割开,手紧握成拳不住抖着,眼泪一行行滚落。
乔嘉木慢慢抬头望着她那张与心爱之人一模一样的脸,心如刀绞,泪流更凶。
“她知道自己活不到北境,她知道姑娘活着更有意义,她也……不想再痛苦地在这人世挣扎。”是他掐灭了她活下去的信念。
他痛哭出声来,导致呼吸不畅咳喘起来。
亭外的随从见此立即奔过来,将他从地上扶起坐到旁边石凳上。他歇了一阵缓过气来,抬手无力地推开随从,声音虚弱:“去准备下,我们要启程了。”
随从知道是想再次支开他们,看了看他们两人的状态,最后犹犹豫豫退了出去。
殷拂云望着他因为咳喘涨红的脸颊,此去华阳山高水长,他的身子病弱如此,这一路都是折磨。许久道了声:“一路保重。”
乔嘉木抬首凝望她许久,好似想要将这张面容刻进脑海,埋在心间,带回华阳。
最后他撑着石桌站起身,咽了咽喉咙,朝她深深作揖:“阿姐,保重。”
殷拂云被他唤得一愣。
乔嘉木平身后,再次深深望了她一眼,转身朝亭外去,随从立即上前来搀扶。
望着乔嘉木的背影,她忽然觉得那一身素白更像是一身缟衣。
马车慢慢悠悠驶离,她心中忽然说不出滋味来,倍感无力。
直到乔嘉木的马车远到看不清,她才走出亭子上车回城。还未走二里路,听到前面一阵急驰的马蹄声,撩起车帘望去,前方一队人马扬起一路尘土。
人马近了些,她一眼瞧见为首身着甲胄之人正是李忻。
“殿下这是要去哪里,这么急?”身旁的兰溪也瞧清楚人,发出疑问。
亲卫慢慢将马车停下,李忻也勒缰,还未待马蹄完全停下,人已经从马背跳下来,直奔这边而来。
“怎么了?”怒气汹汹的,他这些天没回李宅,她好像也没做什么能惹他不高兴的事,怎么一副扑上来要打人的架势。
“下来!”李忻站在车箱前怒吼一声。
兰溪被吓得眼皮一跳,身子朝后瑟缩了下。她覆上兰溪的手轻轻拍了拍,安慰:“应该是找我的麻烦。”这么久,李忻与兰溪都是相互刻意回避,必然会继续相安无事。
她深呼吸一口,推开车门探出头去,李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,将她从马车上拽了下去,她身子朝前一栽摔在地上,小腿正磕在路上石块,痛得轻哼一声。想挣开李忻,李忻却将她的手腕抓得更紧。
“殿下若是要教训,也该让奴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。”望着自己被抓的手腕,一边用力想挣开一边痛苦得面容扭曲,泫然若泣。
“你……你自己最清楚。”李忻怒目瞪着她惊恐的眸子,满腔的怨气,就是她这样的神情一次次的欺骗着他。
殷拂云也被他这样的态度激怒,但理智告诉她不能和李忻硬碰硬,否则只会更惨。她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道:“奴蠢笨,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,还请殿下明示。”
“你蠢笨?你聪明的很!是本王蠢笨,蠢笨到信你,蠢笨到要放弃!”李忻双目赤红,蒙上一层雾气,让愤怒带上几分委屈和可怜。
殷拂云听不明白,她此刻也不想明白,对李忻的斥责,她只剩满肚子气。
“殿下若是觉得奴有错,要打要罚奴都受着,何必说这些有的没的。殿下看不惯奴也不是一日两日了,若是实在不想看见,将奴送回春风楼,眼不见心不烦。”说完眼泪哗哗流了下来,一副委屈至极无处申诉可怜模样,不禁让人心生怜爱。
侍卫们动容,想上前劝,因为不清楚情况,郡王又发这么大的火,让他们不敢劝也不知怎么劝。
李忻此时却毫无怜惜,若面前人真的是二姑娘,在他面前如此落泪,他早已不忍心,甚至心生几分自责。
但面前人不是。她还想用装出来的柔弱、楚楚可怜来欺骗他。
她可以骗任何人,不该来骗他。不该在他一次次满怀希望,将它一次次彻底粉碎,这种折磨比刀子剐在身上痛百倍。
“你就这么不信我吗?”他哽咽低问。在她的心中,他连一个外族人都不如,她能够与外族人坦诚相对,于他却是紧紧隐瞒。
殷拂云惊了下,心中的怒气瞬间凝滞,直直盯着他:“殿下说什么?”
李忻双眼含泪,心痛望着她,或许她真不该信他。
经历去年的一场变故,殷家所有人都活在她一个人身上,她怎敢再轻信于人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