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将名刺调转方向一拍,盖在书案上,漂亮的凤眸微微眯起:“不如我们还是讨论一下,谏议大夫弹劾我的事, 殿下是不是要始乱终弃吧?”
“嘶……我的记性确实不错,我记得某些人似乎曾经说,并无心意所属之人,却偏生对我……”
“嘘。”秦祉抬手按住他的唇,“再说下去就不礼貌了。”
柏萧鹤直勾勾的盯着她,张开嘴用齿尖叼住了那根手指,慢慢研磨,秦祉果断抽手,正色道:“你说的不错,所以这名刺绝非出自陈岁之手,因而本王怀疑,那周令之子也并非陈岁所杀。”
瞧,用上“本王”这种字眼了。
柏萧鹤低笑两声,拉过秦祉的手,用手帕轻轻拭去指尖残留的一点津液,说:“有人故意嫁祸,引周氏余党寻你复仇。”
“据说翼州失守,其余人都北上逃往杳州,而周氏子却横跨半个江北,前往蜀州,顶着徐氏的追杀,这一路过关不被发现的几率,未免太低。”
秦祉接道:“所以,是他们故意将人引到域陵的。”
而习惯于兵不血刃、借刀杀人的,就只会是那个人。
张陏?
……
“依你之见,她楚霁会信以为真?”徐行端坐于席,从面上瞧不出情绪。
张陏自下而立,闻言勾唇:“回陛下,依臣之见,楚霁如何想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周令麾下余党如何认为?”
“只要他们相信,定然会不惜一切代价,为那孩子复仇。”
徐行无言垂眸,又道:“潭州如今形式如何?”
另一端,闻人朗低笑两声,舌尖舔舐腮帮:“茁玉关被破了,荀谌那个没有用的东西,中计被杀,兰干五大军的那位......”
他沉思两秒,轻“啧”一声,阴恻恻道:“葛卫?跑了,往南投奔柏萧鹤去了,现在算算,五大营那五位将军,她楚霁已经收揽了四名。”
“花颖慈呢?”
闻人朗伸着懒腰:“不清楚啊,周和死后,派人去寻过,不见踪迹。”
“此外,还有一事。”闻人朗单手撑着下颚,饶有兴致的看向张陏,“这事儿说来还与你有些关系,不知道你从西州归来,可听说了?”
“你的那位好...夫人,据说趁我们不在都邑之际,公然声称当年兰干王楚懋死于赵氏之手,欲意何为?”
张陏脸色瞬间沉了下来,他盯着闻人朗,半响道:“这事我也想知道,她既如此说,可有人去查实了?”
闻人朗耸肩摇头,神色无畏散漫。
“她如今下落不明,赵洵说是许文棹下令将其关押尚书台,那么我倒是有个疑问,为何等我返回都邑时,尚书台人去楼空。”
“你在怀疑我吗?”赵洵抬眼,“她这番言论是真是假,最关心的人当属我赵氏,一旦她死,那话是死无对证,我赵氏岂非不能自证清白?”
但前提是,你们真的是清白的。
张陏漆黑的双眸盯着他几许,缓缓收回视线:“......没错。”
徐行自众人面上扫过,问:“派人看守尚书台者是谁?”
“回陛下,是末将麾下的羽林军。”屠玉抱拳,“但许尚书决定以调虎离山之计带陛下离开皇宫,逃亡殷州时,羽林军便随...楚芃而去,末将一路周旋,尚书台便暂时交由宫中侍卫看守。”
也就是说。
在这昌国,百官之中,有异心者,也不在少数。
徐行见状,忽然笑了,笑声缓缓传遍殿内,令人毛骨悚然,不知几时,他收了笑,轻叹一声:“都下去吧。”
他不相信这群人,这事,得让徐氏自己去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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潭州,茁玉关。
“从都邑出来的?”
“是。”士兵垂首道,“而且没有走官道,翻天桂山而来,这条路十分险要,看样子是故意躲着想要渡江南下的。”
肖敬大喇喇地坐在胡床,扬头吩咐:“带上来。”
那人跌跌撞撞的被一把推进门内,险些摔倒,他满身风雪,但脊背挺直,面带傲气与愠色,挣脱开身后士兵按着他肩臂的手。
“嘿你他爹的老实点!看不出来你现在到了谁的手上?还敢......”
肖敬左手一扬,硬生生止住了士兵无礼的动作,他缓缓笑了,凌厉飞扬的双眸看好戏般的弯起:“嘶......这位似乎有些眼熟啊,我们在哪里见过吗?”
见人没有说话,肖敬也不生气,只是摸了摸下巴,若有所思道:“我记得你好像......是周令手下的参军吧?当初本将军兵败殷州,逃回西州的路上好像见过你一面来着,当时那人管你叫什么......贾参军?”
贾陆看着他:“你倒是好命。”
“哈哈哈哈....!”肖敬闻言放声大笑,“那是自然,我肖敬别的称不上,就是命硬!”
“但是看起来,周氏好像不是这样?”他笑着说,“听说周氏一族兵败徐行,你呢,不跟着你的主公,怎么会跑到潭州来?”
只是他并不在乎贾陆的回答,他心情颇好的哼着曲,闭眼思忖着,下一刻猛地睁开:“我呢,虽然不怎么喜欢周氏,但我更恶心徐行,你既然曾任周令参军,想必也是个用脑子的……”
“哎,我不杀你,你有没有兴趣,来我手下做事?”
贾陆平静的望向这个有着野兽般直觉和性子的人,未几缓缓开口:“可以,但我仍有一事不曾完成,我的主公有一子,如今被人所杀,头颅送往江南摄政王楚霁处,我有意前往,得以全尸归乡翼州。”
肖敬身子微微前倾,微微眯起眸:“你要去江南晋都?”
“是。”
“啧。”肖敬单手撑着头,“这可有点难了,你可知本将军为何要留在潭州?”
贾陆看着他,后者缓缓道:“自然是要守住沄江中游,以防不测,若是让人随便就渡江,成什么了?”
“头疼啊……”肖敬闭着眼,似乎在休息,又似乎在想着什么,下一刻,只见他像是随口一说,慢悠悠道,“算了。”
“一个参军而已,不要也罢,哎呀,就是有点可惜了。”他睁开眼,说,“带下去吧。”
士兵一愣,垂首请教:“将军的意思是……”
“蠢货,杀了。”
声音冷而无情,似乎换了一个人,轻而易举的改了心意。
“等等。”贾陆侧身一避,躲开士兵,“你担心我会对摄政王不利是么?”
“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。”
“周氏子死于域陵陈氏之手,被送往江南,看似似乎是为讨好摄政王,但周氏余党并非全部死绝,本应是与徐行的血海深仇。”
“而此举却将摄政王拉下水,引周氏分身乏术,将怒火转攻江南。”
肖敬神色冷漠,一字一顿:“这只是你的猜测。”
“我的猜测便足矣。”贾陆微微扬头,傲然道,“就凭我贾陆两个字,足矣。”
……
“沄江江面发现船只,看旗帜是属潭州肖敬将军,校尉,可要允它渡江?”
码头,驻守校尉见状蹙眉:“立刻派人禀报崔将军,看她如何说。”
一炷香后,巍峨的船只缓缓靠近码头,带起层层水浪,号角声起,震耳欲聋,岸上百人兵马严阵以待,士兵高声喊道:“船上可是肖敬将军的人?可有手令符牒,渡江而来可是有要事相告?”
话音落下,万籁俱寂。
只能听见江面风声呼啸而过,空气中流转着一股压抑的气息。
仿佛只要有一丝不对劲,战争便会一触即发。
船上忽然动了。
似乎是一道身影,自船舱而出,远处弓箭手赫然拉弓,纷纷瞄准待命,下一刻,却见那人缓缓现身,露出面容。
她一身月色长衫,长发挽起,以木簪束在脑后,眉如新月,眼如秋水,手持符牒,言语清晰温和,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:
“我乃朔昭阁都邑城首席段姝焉,此番前来,会见阁主。”
第173章
谋反 “我们等不及了”
“你可听清她说的是什么?朔昭阁都邑首席, 那是什么?”
“胡言乱语的吧,我只知道一部二部的两位将军,这又是从哪蹦出来的?”士兵箭弓不曾懈怠, 闭着一只眼说,“但她手中那府牒似乎不像假的啊。”
“不是说校尉已经派人去请示崔将军t了吗,是真是假到时自会知晓。”
“他们似乎并不认识你。”
船头正前,段姝焉迎风而立,面不改色的收回府牒:“嗯。”
贾陆顿了顿,终于正眼看她:“你确定我们能安然无恙的见到楚霁。”
段姝焉回头, 微笑道:“哎呀,不确定呢。”
话音未落, 码头士兵踏地, 盔甲重武发出整齐的轰鸣声, 将船只齐齐包围,自军队中喊话命人下船, 层层戒备。
船只上的人不多, 加起来也不过十余人,除却这二人之外,大多都是船夫, 仅有肖敬麾下两人,等着将人送到再返程回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