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她这么怕我做什么?”秦祉狐疑地看那人一眼,旋即起了身。
“大概名声不够好吧。”贾文勰若有所思,“就朔昭阁里那些人,一个两个做事毫不避讳,偏又打着主公的名讳,时间一长别人怕着些也在所难免。”
“名声不好?”秦祉挑眉。
贾文勰诚恳地点头:“这也是主公自己的功劳,昭川城门啊主公。”
秦祉:“......”
“到底是谁传出去的消息!”
“写信纸上用苍鹰在各处都洒了一遍吗,怎么谁都知道啊!”
----
“这简直就是蔑视法令、破坏纪纲,岂有此理啊兰干相!”
朝阳方越过山岭,荀府书房便已然有了动静,且还不小。
秦祉刚要迈入院中的脚步倏而一顿,她偏头看了身旁的柏萧鹤一眼,谁知这人竟冲她落拓不羁地一笑:“殿下,安心。”
这表情让她哪里放心的下?
果不其然,这边二人刚进了门,才恍惚看见荀谌抬手扶额,单指点着太阳穴,见人来了眸光一亮:“浪昭,来得正好。”
“时辰不早了,不可耽搁晋赭王议事,你这边等一切结束再说。”
“兰干相,我这......”
“哎,兄弟,你怎么这么轴啊?”跟在后方赶来的周烁声单臂将人揽了过来,“马上便是卯时上四刻了,你偏要这个时候说些有的没的耽误正事做什么?”
“我劝你赶紧带着你的人出去,不然谌哥一会儿真要怒了。”
“天下大事必作于细【3】,兰干宵禁......唔!”周烁声干脆用手堵住了他的嘴,道一声“失礼了”后,将人强行拖了出去。
“来来来,你出来同我说。”周烁声指着廊下庭院,“就在这说,我替你处理了。”
“野蛮!”尉官用手捂着脸,气的手抖。
“你一武官少学文臣那文绉绉的样,说吧,什么宵禁?”
尉官深吸一口气,这才沉声道:“昨夜子时过,末将带队夜巡兰干,谁知撞见两名男子违反法令,夜游兰干不知何为,于是末将带人缉拿,可谁知这两名贼人非比寻常,近二十人也未能堵住对方,他们甚至还敢动手打官兵,这是什么?此等僭越如何能忍......”
“有人敢动手打官兵?”周烁声震惊道,“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兰干如此嚣张行事?”
门内的荀谌面无表情的看着柏萧鹤,后者哑笑,将视线移向义愤的周烁声:“让他……”
“回来”二字尚未出口,只听尉官又说:“就是!这二人一高一矮,差半头而已,着楝色与雾山广袖长袍,身手敏捷,身姿矫健……”
这话越是形容,周烁声的表情便越是怪异。
这番描述他总觉得格外熟悉,那不是……
是你们两个!
周烁声骤然回头。
书房正门,这二人身着锦衣并肩而站,面上仿若毫无负担。
柏萧鹤悠闲的冲着他挥了挥手,而这人身旁,晋赭王微微叹气,心道:
这么黑他怎么还能看得清……
第29章
旧识 “午时已到,即刻行刑”……
“小周将军?”见周烁声半天没反应, 尉官忍不住开口唤道。
周烁声猛地回神,看着这尉官张了张嘴,欲言又止:“说的......在理哈。”
“什么在理?”
“哎!”周烁声浑身一震, 他扬声道,“这个事实在是太严重了,你可得好好查清楚啊,那边晋赭王还等着呢,我先过去了!”
然后不等尉官言语,他一溜烟地朝着门口那二人中间冲了进去, 带起一阵余风,将尉官目瞪口呆的那句“小周将军”撇在了身后。
一进书房, 周烁声便跪坐到案几前喝下了一整杯茶水, 视线游走着:“这人可真是, 他那描述说的不会真是你们两个人吧?”
“子时不睡觉,在街上闲逛, 这么有雅兴啊?”
“少管。”柏萧鹤轻描淡写, 半点解释都懒得给,他只抬眼问,“其他人呢?”
“他们什么时候不是守着准时来的?”周烁声哼哼两声, 说,“像我似的提前来还差点揽个不该管的活。”
“昨日......”柏萧鹤慢悠悠道。
“哎谌哥,我听说昨夜讨阮盟会地址定了,那个是怎么回事来着?”周烁声赫然起身打断了他的揭短, 还险些绊着了自己。
“他这人一向如此,还望殿下见谅。”解祈安自门外而入,晃着便面,含笑而来, 双手交叉作揖道,“听闻昨夜太守收到急报,如今人皆数到齐,可否详谈一二?”
他身后,鱼贯而入兰干一众文官,皆躬身行礼,齐道一声“晋赭王”。
----
晨风入帏,携一股冷意悄然吹散书房的热气,冷冬暖阳当头,将郁郁葱葱地树梢笼上一层薄纱,如碎金般金光跳跃。
侍女掀起帷幔,手中食案上置新茶糕点,外表晶莹剔透、精雕细琢。
书房正中,木案上摆路观图,牛皮制成,宽近二尺,其上包揽天下十四州,官商两道,水陆双通。
“以都邑为中,三方位设点,东北方的蜀州幡趾,北偏西的殷州徽康,以及最后一处,西南方向,距我们最近的,沧州端寿。”
路观图上,都邑外画以三角阵型,将其牢牢包围。
“此次联盟无人意欲邀兰干加入,原因无他,仅氾州乃我燕安边防要地,自有五大营驻守抵御外族,因而这中原乱战尚未将你们牵扯进来。”秦祉喝了口茶,说,“但讨阮一事乃天下群雄之第一要务,联名单上的人都是将来事成之后军功册上的人。”
“此等好事,殿下竟也会想着我们?”文官反问,语气中却充斥着不信任。
“天下熙熙,皆为利来啊。【1】”秦祉平静道,“讨阮联盟若是成了,阮义一倒,必会苍生倒悬,国之将亡。”
“各地豪强虎视眈眈,本王届时将四面楚歌。”
柏萧鹤端茶的手不易察觉的停顿片刻,他神色波澜不惊,但漆黑如墨的眼眸却落到了人群之间侃侃而谈、自信张扬,内里不知多少心机妙计的晋赭王身上。
或许,秦赜也并非这人全部亦或是真正的目的……
“诚如殿下所言,中原势力鱼龙混杂,若选,叫兰干王如何想?”荀谌喟然道。
“兰干相怕不是说笑了。”秦祉语焉不详地回,“他若重要,何故眼下不出面呢?”
书房内霎时无声,唯有几双眼睛你看我我看你,彼此之间心照不宣。
兰干王楚懋,作为宗室,但关系却实在不算近,能稳坐这位置不被利用,也不过是荀谌保他,兰干这群人,虽说是心向燕安,可又有谁人不听命于荀谌?
楚懋如今年幼,这才将大权实政落入他人之手,可若几年之后呢?
若楚懋意图夺权,对于曾经掌权之人该当如何,对于手下同荀谌交好的文武官员又当如何?
秦祉弯唇,继续道:“本王并非要兰干出兵,但正如你们要分这一杯羹,我也需要你们的表态才是。”
荀谌说:“殿下与浪昭同行,外人眼中你我已然是联手。”
秦祉摇头:“需要实证。”
她手指轻轻叩击着端寿一处,说:“这盟会,便是实证。”
解祈安用筷子夹了一块糕点,细细品味着:“端寿的盟会都有谁来?可推举盟主之位了?每人贡献兵力又是多少,走哪条路攻都邑?后方辎重补给又是谁出?这些可都有着落?”
“端寿确认参会的有端寿王楚湛,卲关太守安屿承,以及晋州翼安太守葛向北。”贾文勰说,“算上在下与主公,五位领头人。”
“至于其他嘛……”贾文勰面不改色,“盟会上自会商议。”
借鸡生蛋啊,解祈安失笑心道。
此话一出,书房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,荀谌眸中沁了半分笑意:“兰干王年幼,因而我等行事更需谨慎,t稍有不慎恐落人口舌,如今殿下顾念皇室宗亲,愿协兰干王立足于世,臣自当为其尽力,为燕室效忠。”
一切皆不出所料。
秦祉果断问:“那么兰干何人随行?”
荀谌视线淡然从书房众人面上扫过,最终停留在柏萧鹤身上:“殿下自西州与浪昭相见,如今在将军府小住,已然是旧识,不如就让浪昭走这一回。”
柏萧鹤正色微微抱拳颔首。
“五大营的其余四位将军仍需坐镇氾州兰干,那么就劳请元寿同行了。”
解祈安相当自如的拂了拂衣袖,朝着周围一圈作揖,眉眼弯弯:“这可真是,那中原这一行解某便替各位走一遭了。”
“如此,那便出发。”
“且慢,殿下。”荀谌说,“饯别酒来不及喝,这戏也不看了吗?”
戏?
秦祉神色一顿,略微蹙眉。
----
街巷闹市熙熙攘攘、人声鼎沸,往来百姓些许异族着装,交谈之间带着别样韵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