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三百八十......万?”陈徽声音又平又冷,“你怎么不去抢?”
“自然还是有区别的。”秦祉说,“仓库里放了先帝赐给本王的宝物,现在直接灰飞烟灭,好歹是域陵陈氏,十姓之一,别这么吝啬。”
“快,关和,备好纸墨让陈使君打个欠条。”
“恕在下失礼一问,先帝赐给殿下的是何物?”
骂天骂地骂百官的信件罢了......
“珠宝而已。”秦祉嫣然一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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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阁主,这欠条真有用,陈氏他们能认吗?”
秦祉身上的伤势未好,连夜周折又有了要裂开的迹象,她眼下躺在榻上,身侧张舒的怒火已经快要抑制不住的从脸上展现出来,连带着抹药的手劲都重了一分。
“嘶--”秦祉微微呲牙,吸了一口气,“张舒你......”
“忍着。”他面无表情的垂眸,“这么重的伤还没好就骑马,我看你也不怕这点疼。”
秦祉忍气吞声地将话题转走了:“这点钱对陈氏来说不算什么,最多觉得憋屈,好歹是陈岁干出来的事,陈徽不至于抵赖。”
“这么说来倒也奇怪,那么陈徽来此的目的究竟是为何,难不成当真是来冲着我们要楚旻的不成?”
“周令真的退兵了吗?”秦祉声音四平八稳,但说出的话却让关和怔住了,“您的意思是?”
“去查周令的几路兵马具体的撤退路线。”
怕是一分一秒都不能再耽搁下去了……
韩阁传信,西州两股势力趁中原混乱杀入殷州,阮义旧部未散,因此耽搁了不少时日,眼下终于进了梌州界内,但楚旻受伤,恐有他人趁机下手。
司昀带了一批人马亲自去接,而这十日,陈徽竟赖在晋赭迟迟不走,只是秦祉对其目的已经有了判断。
虽然天子尚在,但也不过是背后的掌权者换了一批人,仅此而已。
各州郡要争,既要争权利,又要争名望,在这场漩涡之中,大家族一夜覆灭之事,虽不至屡见不鲜,但也不是子虚乌有。
“你的意思是,陈徽想要试探你的势力?”柏萧鹤抱臂站在舆图前,听着耳边亲卫的汇报,缓缓开口。
“提出联姻的人是陈为,与周令做交易的也是陈为,都邑那一夜城门被开,是特意为了迎周令做准备,目的便是将诛讨阮义之威名死死扣在他头上,这么看来,支持周令的人还当真不少。”
“只是他们不曾想过你会半路杀出来,破了所有人的计划。”柏萧鹤轻笑道。
“不,是你我。”秦祉摇头挑眉,“别忘了咱们现在可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。”
“只是……段姝焉说,是徐行。”秦祉蹙眉说,她想不明白,殷州徐氏究竟扮演了怎么样的一个角色。
“如果说他开城门的行为是站队周令的话,那就没有护送天子离开都邑的必要。”
柏萧鹤突然开口:“徐生……”
两人对视片刻,只觉得脑中思绪万千,隐约抓住了点苗头。
南风暖窗,绿肥红瘦。
殷州庐野别院,一人笑着仰倒在塌上:“哈哈哈哈真是天助我徐家!”
“天下群雄皆要抢这头功,却不想天子早已不在都邑,万事皆如徐行所料,只是不成想让那晋赭王来参了一脚,真是该死。”
“不管怎么说,屠玉也伤了晋赭王,算是扯平了……”
“扯平?”徐生冷笑一声,坐起身子,“他堂堂中郎将,连一个小亲王都拿不下,反被对方捅伤,这也叫扯平?”
“当日兰干他让我受尽屈辱,我徐生不将此仇还报,便……”
“徐公子,太仆有请。”门外侍从的声音轻而易举地打断了屋内的对话,徐生表情不善,一言不发地从榻上起身,在路过那人时,低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,侍从连忙埋头,避开这道锋芒的视线:“请。”
书房内,主位上的翩翩公子正与其下众人谈笑风声,徐生入门的那一瞬间,也不成想会同这些人见面。
殷州刺史许文棹、谋士张陏、竟然还有武将王戚?他不是壶甲关战死司缇之手了吗?为何会......在这?
“叔父......”数道视线同时回首落到自己身上,徐生那一刻感觉自己的心跳如雷贯耳,他险些失声,脑子里一团乱麻,只浅浅唤了一句徐行,便没了动静。
香气弥漫间,徐行凉薄的目光打量着面前这个侄子,半响笑道:“诸位,这便是我派去兰干理事的徐生,他年纪不大,正是需要历练的时候,望各位多多包涵。”
王戚粗粝的手指摩挲着头盔,闻言笑着回答:“这是自然,听闻小徐公子年纪虽小,但也是暗中动了不少粮草,兰干险些陷入困境,若非半道杀出一个晋赭王......”
这名字一出,空气中突然寂静了下来,王戚下意识回头观望着徐行的表情,只见后者意味深长地重复道:“晋赭王。”
第58章
顾虑 “我会等到你日后想说的那一刻”……
“徐生就是在听凭徐行做事的。”秦祉哑然失笑着趺坐着, “竟让他摆了一布。”
柏萧鹤似乎并未听见秦祉的声音,只微微低首,不知思忖着何事。
“柏浪昭?”
“嗯?”他抬眸看去。
“你在想什么?”
“张珏如今是你的人吗?”
秦祉诧异道:“言贺那天晚上半点没看住你?”
柏萧鹤闻言一笑:“下次至少换个武将, 说不准还有点用处。”
“算也不算,利益往来罢了。”秦祉说,这句话所言不假,张珏为了给自己寻一条活路,而秦祉为他指出这样一条路而已。
数月前兰干,子时街巷。
“殿下, 你可得救我一命。”张珏笑着求饶后,耳边传来一声低语, 秦祉平静的附耳轻言:
“你可以投入周令手下, 说是得知晋赭王有关讨阮的重要情报来谋生, 本王欲潜t入都邑城搏杀阮义,你如此告知周令, 他必然会亲自带兵攻打。”
张珏瞳孔一震, 反问道:“若是殿下骗我,我可就真必死无疑了。”
“你在都邑那么多年,半点通风报信之人都无?”
张珏思索片刻:“我信你一回, 如约引周令前去,但攻城与否,看你来信。”
“找谁传信?”
“都邑城最大的书肆。”张珏说,“你只需要从前面进, 而后穿至后院而出,掌柜知晓殿下模样。”
若是刺杀阮义如此简单,他也不会在都邑放肆五年之久,秦祉必须利用周令的兵马, 将城内搅的一片混乱,阮义无暇顾及时,方可下手。
至于为何一定是周令,自然是因为他五世三公的名头,他号召群雄,天下响应,阮义才会自乱阵脚,露出破绽。
柏萧鹤看着秦祉的眼眸,一时无声。
她不信他。
或者说,她不相信兰干真的会站在她的一方。
但这的确是秦祉的顾虑。
若说张珏为周令办事,徐生听徐行部署,按照此番徐行为周令迎开城门的举动来说,至少在先前,二人曾或长期或短暂的统一阵营过,如此张珏与徐生同现身兰干一事,便值得深思。
绝不仅仅是为了表面粮草的利益,归根结底是为了兰干兵败,地盘或是兵权,以兰干五大营为首,简直如同香饽饽一般的诱人。
但若朝这个方向发展,要说张珏之上无人应和,必不可能。
这个藏的更深的人,会是谁呢?
是与中原一直有联系,不知扮演什么角色的花颖慈,还是眼前这个有着常胜将军的封号、却看不出野心的柏萧鹤,亦或是......兰干目前的掌权者,荀谌呢?
“算了。”
秦祉思绪骤然被打断,面前柏萧鹤起身,影子无声地笼罩下来,逆光看去,柏萧鹤的五官显得有些锋利,但他只是笑了笑:“我知道你在想什么,但世事茫茫难自料【1】,思虑太多不是好事。”
秦祉的眼睛眨了眨,被对方手一抬遮住了,黑暗彻底盖住光亮,她听见一声若有若无的、很轻的话落入心间:
“我会等你到日后想说的那一刻。”
“抱歉哦陈太守,书房内殿下和将军正在议事,您不可以直接进去的。”门外,凌云稚嫩的声音平静的传来,近些日子接触的大人物久了,已经可以平静的面对陈徽这样的人物了,如果忽视她微微颤抖的手的话。
没办法,陈徽这人从面相上看就不是什么太好惹的人,倒也并非是征战沙场的戾气,但就周身那股阴翳的气质,就足以让凌云倒退三步,离得远远的。
“哪来的小孩儿?”陈徽在此地耽误了太久,眼下已然没了耐心,声音又冷又硬,“让开。”
“在下是......是殿下的女官,负责殿下的......啊!”
陈徽刀锋轻轻一拨,人直接踉跄两步,跑去几米远才险些站稳:“哎等等!”
书房门赫然打开,陈徽脚步一顿,迎面对上的,正是柏萧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