居川理了理衣襟,一个箭步冲了上去,在众人惊恐的眼神中,他一把拽住了柏萧鹤的外衣,互相裹了裹,后者狐疑地一眯眸,心道他哪里来的戏份?
只见居川当即回头哭道:“这便是你们皇室一贯的作风了,可怜我们柏都督一向洁身自好、不染纤尘啊——”
“如今也要出淤泥而被染了啊!”
柏萧鹤、秦祉:“......”是不是有病。
“不是吧?这说的是咱们殿下?”
“按理说倒也不至于如此饥渴吧?好歹还在军营,对面又是柏都督,郁南这半年士族他杀的还少吗?殿下连这样的人都敢惹,不怕对方一怒之下将他就地正法啊?”
“所以说殿下简直是如狼似虎啊……”
“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。”
“那就是饥不择食啊。”
“也不是那么用的!”
“那......”
“够了。”他一把抓住了对方的嘴,强制让此人闭上了。
“本王不过是赏识柏都督,欲交个朋友而已,柏都督何故如此不给面子?”秦祉故作正色道,“如今沧州牧求得本王协助,你作为郁南太守,作战都督,如何不识大局,竟闹得如此场面?”
她微微歪头,颇具盛气凌人的模样,眉眼飞扬,神采奕奕,若是忽略说出口的话,看着倒还......怪可爱的。
不对。
柏萧鹤微微蹙眉,他在想什么呢。
“你的面子?”他冷笑一声,“你看我需要给谁面子吗?”
场面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僵直,气氛直转而下,冰冷到极点,士兵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,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,生怕稍有不慎就成了那个活靶子。
柏萧鹤带着摄人的魄力走到秦祉面前,每一步都像是踏入地狱般,让所有人惊心动魄,生怕这二人突然打起来。
逆光看去,淡漠森寒的面目中,那双眼睛却好似t冰雪消融,不带一点攻击性,秦祉抬眼,微微一勾唇,三寸距离,连同呼吸都显得有些滚烫,她只一抬手,揽着柏萧鹤后颈更拉进了一分。
“卧槽!”众人心中几乎同时大喊一声,这不是完蛋了吗!一定会打起来吧……
至于居川的视角则更是惊骇,这个距离怕不是亲上了吧?这二位做戏有必要到这种份上吗,牺牲太大了吧……
“最迟一日,端寿见。”柏萧鹤声音轻飘飘地落到了她耳中。
秦祉颔首:“端寿见。”
下一刻刀光剑影,匣光宝刀果断出鞘,当即将银刃战戟拦到一旁,韩阁薄唇微抿,用态度无声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场。
“晋赭王,我们来日方长。”柏萧鹤慢条斯理地咬字,而后收手下令道,“我以都督之名,沧州精兵所有人听命,一刻钟后全员撤兵,走西边驻扎峡河沿路,等待辎重到达后再重新整队迎战。”
沄江风微微吹来,他转身之时,长袍顺势扬起,若即若离地贴到了秦祉手背。
“殿下?”
“缺少辎重,在这耗下去也不是办法,过两日别说人,连马吃的苜蓿都不够了,难不成还要跑到河里捞水草吗?”秦祉挥袖朝着反方向走去。
“叫我们的人南下回端寿,总之沧州这事本王不过帮忙而已,他柏萧鹤都撤退了,我在这顶着算怎么回事?大不了就散伙。”
第68章
帮凶 “上位者可以动心,但不可动情”……
数万兵马顷刻之间退却, 以两条路线折回端寿,消息一出,徐生那边果然如他们所料, 安耐不住那颗蠢蠢欲动的心。
“叔父派人递了话,楚湛已经下手,他从此刻开始,便与陶卓结下血海深仇,因此他势必会助我。”徐生坐在胡床之上,对其下各将领说, “如今柏萧鹤与楚霁二人正针锋相对、分道扬镳,正是我们渡江攻城的好机会啊!”
王戚盘算两秒, 狐疑说:“这事说来有些蹊跷, 他们二人早前在昭川就有同路, 兰干一行就确认同盟,怎的偏生近日闹出这种事来?”
“这我倒有所耳闻, 昭川那边就有传言说这晋赭王荤素不忌, 青天白日的马车上都能兽性大发,做出这些事倒也不足为奇。”一校尉接道,“而且据我所知, 这事和都邑令也有点关系呢。”
“张陏?”王戚蹙眉打断道,“行了,这事暂且打住不要再提,别最后惹的自己一身腥。”
“这么说倒也确实如此。”徐生微微眯起眸, 脑海里闪过当日这两人说话的神态,从悠哉喝茶,到无视旁人的闲谈,再到上窜下跳, 将他府内上下搅和的一片混乱……越想越气,越气越想,徐生十分突兀地“嘭”的一下,一掌拍在了案几上,给营帐的诸位吓了好大一跳。
“这两个狼狈为奸的狗东西。”
“我看这事就是真的,我们也没工夫继续在这耗下去,每多一天就要多浪费一天的粮草。”徐生面色阴沉地吩咐道,“今日楚湛便会派人前来接应,让所有人做好准备连夜出发,攻端寿,夺人头!”
----
“......就是如此,在下韩晟,奉殿下之命前来接应各位。”韩晟嘴角噙着笑,神色坦然地行礼,“对岸有我的人守着,眼下过沄江可保万无一失。”
“不知你官居何职,可有何凭证?”王戚打量着他,谨慎询问。
韩晟轻松付之一笑,从怀中亮出一道符牒,“此乃殿下府内符牒,将军大可亲自过目,至于在下的官职......不过是殿下的亲卫而已,算不上什么。”
王戚接过符牒仔细辨认后,这才说道:“若是此次大捷,我自会向徐司空替你讨一官来做。”
韩晟目光未闪,闻言故作欢喜道:“属下定尽心尽力,不负将军期待。”
若非刻意看去,那双眼中细碎的、欢愉的情绪是半分也察觉不到的,韩晟他,兴奋了。
----
“听闻殿下与柏都督闹了不小的矛盾。”四轮车缓缓划过后院的草地,陆衎将手中的竹简搁置膝上,抬眸看向来人。
“你也听说了?”
“如今满城风雨,自然无人不晓。”眼下才入秋不久,可陆衎身上便已披上了一件薄衣,墨发微微垂在肩头,淡雅平静的如同神袛。
“依你之见,可信度值几分?”秦祉问道。
陆衎轻轻叹了一口气:“难说,若是旁人未必会信,但殿下一来属于燕室血脉,二来又有前车之鉴......”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对方,慢悠悠地补充,“徐生信也是人之常情。”
“只是不知殿下如何要徐军渡江?端寿当地士族大多不喜殿下,若是徐生攻来,必会献城投敌。”
秦祉微微一笑:“怕的便是如此,所以本王此次前来,目的就是为了向陆公子讨一份端寿本地士族的名册。”
陆衎早有预料,用二指从袖口中夹出一张折叠过的纸,递给秦祉说:“你和柏萧鹤的传言是假的。”
他的声音十分平静,像是诉说一件并不起眼的小事。
秦祉勾唇,尚未开口,只听对方继续道:“虽然此话不应该由在下去说,但事关沧州去留、陆氏安危,还是请殿下注意,柏萧鹤那人狼子野心,殿下当心养鹰飏去。”
漆黑如墨的眼睛如一抹月色,平静地倒映着秦祉的脸,他一字一顿说:
“上位者可以动心,但不可动情。”
晚风簌簌穿过庭院,空气之间唯有几声虫鸣打破了凝滞,在漫天绚丽的景象中增添了一笔自己存在的痕迹。
“先生多虑了。”秦祉面无表情的接过名册扫了一眼:“三日之内端寿必迎来史无前例的乱战,陆公子眼下看样子行动颇为不便,实在不行就暂时离开此城避避风头吧。”
她的心微微沉了一分,并非对陆衎这番话本身有什么情绪,真正让她算不上平静的是,陆衎这样的只同她见过几面的人,却会说出这样的话,那么其他人呢?
“咚咚咚——”
端寿城头战鼓被敲响,一时间城内风声鹤唳、百姓闻风丧胆。
斥候骑战马一路穿过树林,带战报冲回端寿城内:“殿下,徐军率兵已横渡沄江,朝端寿行进!”
“还要多久?”城楼之上,斥候看见他们的殿下一身轻甲赤色骑装,眉眼摄人夺魄,身姿气宇轩昂,手提一柄长剑,仿若天人之姿。
“按照徐军的速度,最迟明日。”
秦祉微微转动拇指上的玉韘,心里暗暗盘算着。
今夜子时,就是崔颉妙行动的时辰,等到消息传到徐生这里的时候,这人还能不能活着都还未必,而距离端寿一战前这几个小时,她还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需要提前处理。
黑金牌匾大喇喇地挂在屋檐之下,但两侧房门却紧紧关闭,在这略显吵闹的街巷中显得有些过于冷清。
门骤然被推开时,里面的人吓了一跳,紫梅罗裙的姑娘迎了上来:“不好意思啊,春山居以后不再接客,你......哎?”
“我们是第一次见面。”此人不顾阻拦直接闯入门内,颇为自如的寻了个位置坐下,缓缓为自己填了一杯水,“春盈,对吧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