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宇奶奶也被吓得双眼惊恐，后知后觉地将轮椅滑到刘宇身边，声音颤抖着问：“小宇，侬现在做萨额？小宇……”
楚萱去将房门关上，又回到几人身边，尽力压着心里的慌乱，急声对民警说：“得送他去医院，他现在这样，不及时治疗的话会出问题的，真的，送他去医院比较好。”
陆淮看到她脸色煞白、人在发抖，既像着急出来的，也像被吓出来的，跟刚才在车上的情形极为相似，他上前一步，也顾不得别的什么，抬手搭住她的肩半拥着她，冷静地附和说：“你们处理不了的事情，最好交给专业人士。”
他侧脸朝楚萱：“你别急。”
忽然被搂住，楚萱意外地看向陆淮，他脸上一派沉静，是一副不觉得当下的混乱场面是什么棘手事的作派，楚萱一边觉出他这种健康人类和她的本质不同，一边也确实被他当下的稳定情绪安抚住。
她不想贪恋这种感觉，但此时此刻，混乱的环境强烈冲击着她薄弱的神经，她太像久久独行的一个旅人，好不容易在寒风中找到了一个带着火源的避风处，独行的脚步到底是停了下来，让自己松懈上了几分。
刘宇还在强烈地挣扎和摇头。
他奶奶见状心疼说：“不、不，小宇他不想去医院。小宇，阿拉不去，阿拉就留在屋子里头……”
担心、惊恐都在刘宇奶奶浑浊的眼睛里一览无余，楚萱原地静了片刻，待心里异常的紧张稍缓下来后，推开陆淮的手，走去蹲在她身边，一针见血说：“奶奶，如果不去治疗，那我们等会走了后，您能管得住他吗？他要是冲出门，您知道他会去做什么吗？”
他会去做什么……
想想报警之前刘宇已经是砸了家里所有能砸的东西，民警他们再不来，还不知道孙子接着会闯什么祸，刘宇奶奶眼中的惊慌又增加了些。
见她被问得有些动摇，楚萱趁热打铁道又劝了几句，最后再三保证会和民警们一起跟去医院看着刘宇，刘宇奶奶才终于点头。
……
带着刘宇的警车起步，楚萱也坐上了陆淮的车。
车辆行驶在城郊小道上，奔向楚萱输进导航的目的去，陆淮问：“他们是你什么人？”
“不是什么人。”楚萱垂着头答道，在手机里翻通讯录，找到人后发了一条信息过去：“王医生，你现在在医院吗？”
陆淮眼睛注意着雨夜不太好行驶的路，又问她：“那你为什么来这里？你怎么知道这里？”
他跟着来了这一趟，这事也不是什么不能讲的秘密，楚萱言简意赅讲了和刘宇认识的经历。
事情发生得巧合，她在地铁上看到刘宇被人逮住，说他是个偷拍狂，而她看到他情绪不对，一身颤得厉害，人又不敢说话，在被偷拍的女子报警后，跟着他们当事人一起下了地铁。又在警察问话时帮了刘宇一把，提醒警察他是个自闭症患者，最后还跟着去了派出所协助做笔录。
“结果呢？他真偷拍？”
“不是，他是觉得那个人像他姐姐，才会拍她的。”
“他姐姐？”
“嗯，他曾经有个姐姐，但小时候走丢了。刘宇虽然自闭，但会上网，用AI软件合成了他姐姐的样子，就跟那女孩差不多。”
“验了DNA？”
“嗯，证实就是他姐姐。”楚萱重重叹息一声，“但网暴比结果先来，所以刘宇这才受不了刺激，发病了。”
“这事上周五发生的？”
“嗯。”
“你在派出所呆了一夜？”
“差不多吧。”
各个问题都有了答案，可陆淮心中反而觉得有些沉闷，猜测是一个心境，真正得了答案又是另一个心境，红灯时车停，他侧脸看向楚萱。
想到那天她痛经痛得人都走不动路，转头却又为了一个陌生人奔波了一夜，他心中不可谓不复杂。
说她人傻偏又聪慧，说她精明偏又犯蠢。
她分明这样心软，为什么又偏偏对他心硬成铁？
陆淮此刻极想抽根烟。
这时楚萱的电话响起，接通后，王医生在对面开门见山：“你还好吗？”
当着别人的面，楚萱没正面回答王清远，而是立刻将当下的情况说给他：“王医生是这样的，我这边跟民警要送一个自闭症患者来就诊，我们在路上，还有十来分钟到。他现在应激到完全不能控制自己，有自残倾向——”
王清远那边打断她道：“送急诊来，我在。”
“嗯，好。”
……
正如陆淮所说，这种事就该交给专业人士做。
刘宇被送到急诊部时，王清远早在现场等候。他同其他医生将刘宇迅速接手了过去，在及时干预下，刘宇的情绪渐渐平稳下来，一行人都松了一口气。
不过，情况也不算太乐观。
王清远将签字笔放到白大褂的口袋中，说：“他的情况暂时是稳定住了，但需要住几天院，今天正好有空出来一个床位，拿
单子先去住院部缴费办理入院吧，病人我们会推到病房。”
现场是楚萱、陆淮和两位民警，他扫视一圈后，将住院通知单递给了联系他的楚萱，同时又看了眼一脸倨傲、长相和身材都出类拔萃的陆淮，猜测着他是楚萱的谁。
楚萱犹豫要不要接过王清远递来的东西，毕竟自己如今也拮据。
想了想刘宇家的情况，她先问王清远道：“他有残疾证，家里唯一的监护人也是残疾人，这个情况，医院有绿色通道吗？”
王清远明显意外住：“他不是你的亲戚朋友？”
楚萱摇头。
这时了解情况的李警官插话说：“她跟刘宇没关系，她只是个热心群众，前两天协助我们破了个案，刘宇是那个案件的当事人。”
刘宇在地铁“偷拍”人、又被网暴一事，在刚才问诊时王清远已经知道，此刻再听民警这一说，他彻底明白了楚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。
他复杂地看了楚萱一眼：明明自己自顾不暇，竟然还要去帮别人。
他收回递单子的手，解释刘宇的事情说：“他这种情况，医保报销的比例比较高，一般住院押金就能覆盖掉费用了。”
但住院押金也要人缴。
这时后面有人叫了声：“王医生，你来一下。”
王清远扭头看一眼，应道：“好，马上就来。”
他是个温柔随和的人，再扭回头后，眼中纠结，手中单子朝跟刘宇没关系的楚萱递也不是，不递也不是。
陆淮看他在犹犹豫豫浪费时间，果断伸手将单子拿了过来。
楚萱看他一眼，转头朝王清远微笑道：“王医生你先去忙吧。”
但王清远没有马上离开，他瞥见了楚萱的手腕，脸上神情变得严肃起来：“你的手怎么了？”
伤在这个位置确实容易被王清远误会，楚萱立刻说：“哦，没事儿。我的杯子摔碎了，然后碎渣给我划了条小口子。”
陆淮闻言眸色加深，同样的问题，楚萱对他遮遮掩掩，对别人倒是讲得清。
他直接开口，打断这二人一来一往繁琐问答的谈话：“辛苦，给她消个毒，换个药。”
闻言，王清远和楚萱同时看向了他，楚萱怀疑陆淮当领导当出了瘾，在医院还安排医生做事，正要开口缓解这份尴尬，就听王清远配合说：“那你跟我来一趟。”
楚萱再看王清远，看到他温和地笑了下。
她心思一动，忽然明白，王清远刚刚是根本没相信她的话。
……
楚萱从就诊室再出来时，走廊上有几个清闲的年轻护士在交头接耳，眼睛还时不时偷偷往一个方向瞄。
她随她们偷瞄的方向看过去，看到走廊尽头的玻璃窗外，陆淮正站在那里抽烟。
第15章
早在十年前就斩断了沟通……
路灯昏黄， 在陆淮周身照出一层暖光。
他指尖夹烟的姿态闲散，缓缓吸一口烟， 再吐出烟雾，一种颓废之气融入在优雅的举手投足中。雾气缭绕他本就深邃的眉眼时，他侧脸往里看来，神态漫不经心极了。
楚萱本反感这事，此刻也不得不承认，这事由陆淮这样姿色的人做，确实有别人难以复制的绝佳气质。
气质归气质， 如今桥归桥路归路， 他怎样都与她毫不相干了。
楚萱利落朝陆淮走过去，对他说：“我还要去趟住院部，你跟我去， 还是先回去？”
陆淮看她手腕上的创可贴一眼， 口中烟雾吐出后， 不答反问说：“就没别的颜色？”
他眼里一抹嫌弃，楚萱心想这东西还能挑三拣四， 淡声说：“没有。你把单子给我吧。”
陆淮静静看她几秒，灭了烟，长腿径直往住院部的方向移了步。
王清远说只需要缴个住院押金，可真到了住院部办了手续后， 楚萱才发现不尽然。
刘宇的情况显然不适合出病房活动， 而医院这里并没有陪伴他的亲属， 那么势必就需要给他请个护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