——郭瑶猜到过,但不想承认。
没有一个母亲愿意欣然接受儿子翅膀硬了就想飞出家庭的事实。
郭瑶不可思议:“我盯着你?”
陆淮狂咳一阵,咳嗽消停了,态度却很硬:“不是最好。”
郭瑶盯着陆淮,深深呼吸一口气,脸色更差。
黄清嘉见状再也坐不住了,站起来想居中调和:“辰辰,你妈是……”
陆淮打断黄清嘉的话,他继续说:“十年前你骗我外公急病,我们连夜赶回去了西安,结果他可什么事都没有!你为什么总能一时兴起就拉着人陪你玩?”
陆淮在努力理自己的思绪。
他和楚萱分开的第二天去了黄清嘉家给黄老爷子祝寿,第三天跟郭瑶去了西安,第四天楚萱就要出门旅游,如果她约他,那不是祝寿那天就是去西安那天,他到了西安就已经联系不上她。
郭瑶不理解他为什么忽然开始翻旧账,说实话,她也记不得那笔账。
但即使不记得那件事,她也有自己的道理:“我是远嫁,想家难道不能回吗?我能带着你肯定也是你放假的时候,耽误你什么事儿了吗难道?”
陆淮盯着她,没说话。
郭瑶重复问他:“你说啊,我耽误你什么事儿了吗?”
如果楚萱约的是他们去西安那天,那被耽误的便是十年时光。
但他头上还疑云密布,没法对这事下定论。
他没从运营商那查到十年前的通话记录,楚萱态度强硬,根本就拒绝跟他谈论这事,今天她好不容易有丝算下来的迹象,他母亲又从饭桌上将他生生骗了出来。
陆淮闭了闭眼忍下心里正翻滚的情绪,声音放得很低,低到有种劝说的意味:“妈,你有没有想过,你一而再再而三不分场合地捉弄人时,别人的心情会怎样?”
郭瑶的娇横是老公和儿子惯出来的,她以此为乐,也以此为荣,从不认为自己的这些小心思会让人讨厌。
可此刻听到了什么?
“你,你……”
她一向口齿伶俐,竟然一时有些难以组织言语。
顿了半天,才又高声发火:“陆淮你真是长大了,你现在懂得怎么气我了!”
陆淮不再说话,只是又咳嗽了起来。
他越咳,高挺的脊背微微弯着,越显得人有一种外强中干的脆弱,但也越能激得郭瑶冒火。
都病成这个鬼样子了,还要叛逆,还要在别人跟前专对着她干。
“你……”
郭瑶话没说完,身子一软,往地毯上直直栽了下去。
……
生活有时就是这般奇幻,郭瑶用假受伤骗来陆淮,最终也算“殊途同归”,当真住进了医院。
一番救治,她的情况稳定后,医生说:“低血糖造成的晕倒,问题不大的,陆太太以后记得按时吃饭就好。”
站在郭瑶的床边,陆淮再确认:“不是被气晕的?”
“不是。”医生肯定地摇头,看陆淮似乎不信,又用了些专业术语解释说:“人受到过量刺激,情绪无法用意识控制的时候,体内的神经系统就发生紊乱。”
“协调系统进入应急状态,为了保护身体不受刺激从来带来更严重的伤害,大脑里的感知神经系统就自动关闭,并且终止接收刺激。”
“但我们检查过了,她神经系统没任何问题,这会也没有什么意识上的问题,陆先生不用担心。”
“还是血糖过低。”
“不过,过怒总归伤肝,还是少让陆太太受刺激吧。”
陆淮点头:“谢谢。”
黄清嘉看着郭瑶偏开到陆淮另一侧去的脸,叹息一声:“我让你吃点东西,你还说减点肥拍照才好看,看看都把自己搞得晕倒了。”
郭瑶不说话,闭着眼不搭理谁。
医生说完离开病房,陆淮想起什么,追出门外去,问他一句某种药是治疗什么的。
“这个属于选择性血清素再摄取抑制剂,SSRI,是抗抑郁药品。”
抑郁。
陆淮耳朵里骤然响起了一阵嗡鸣声。
说到这件事,医生明显变紧张:“是不是陆太太在吃?如果有常服药品,是必须要告诉我们的。”
陆淮讷讷说:“不是她吃的。”
他脸色比刚才还差,声音又是喉部发炎的症状,医生不便打探别人的隐私问人谁在服抗抑郁症的药,但举着电筒朝他说:“你张嘴我看看。”
陆淮麻木地张开了嘴。
“呼吸道感染了。”医生又将听诊器放他身前听:“肺上还有噪音,得输液,我让护士给你送来。”
医生走后,陆淮留在走廊上,没立刻进病房。
过了一会儿宋星一从病房出来,看他闭眼靠站在门外走廊,脸上有种她从未见过的黯然神伤,她心脏像被谁忽然拧了一把。
她唤他一声:“辰辰哥哥。”
陆淮睁眼,听宋星一说:“干妈是要跟我妈去瑞士玩的,要在这里转机,所以才停留一晚。”
这是在解释郭瑶不是他所谓的来“盯他”,但陆淮反问道:“他们为什么不直飞?”
这时的走廊很静,病房的门也开着,这句话室内听得清清楚楚。
宋星对上他此刻的面无表情,甚至说目光透着冻人脊背的冰冷,她有点生怯,开始支支吾吾:“嗯,嗯,因为……”
没等宋星一说完,陆淮站直身,语调强硬:“你们先回去休息。”
黄清嘉母子走后,陆淮回了郭嘉病房,郭嘉闭着眼,他打着点滴在床边沉默着坐了半宿,直到陆渊坐第一趟航班赶来,他才站起身。
陆渊冲进病房来,抱着郭瑶的脸就差点哭:“老婆……”
而郭瑶是真哭了起来:“你儿子欺负我!”
看陆淮的容姿就知道生他的母亲长得如何风华绝代。
岁月不败美人,而这样的美人此刻还柔弱地躺在床上,梨花带雨,楚楚可怜,陆渊听到话老脸一沉,不问一二,直起腰就朝陆淮小腿上踹了过去。
“还不快滚!”
陆淮的下巴上已经长出了短短的胡茬,一脸憔悴,麻木地起身往门外迈腿,中途身子晃了下,差点跌倒。
病房门快要关上时,他听到身后郭瑶在抽泣着说:“你要我生的,为了生他我差点痛死,你看看他就这么气我的!”
陆渊低声下气:“都是我的错,我的错,怪我,乖,你别气了,别气了……”
在没人注意到的地方,陆淮手指抚摸了下腕部的输液针。
*
次日,通往CG的电梯里不约而同进来了两个戴口罩的人,且一个比一个武装得结实。
第45章
15% 他曾设想过多年后的楚萱会是什……
姚强前脚才在负三楼问完陆淮这是感冒了么, 后脚电梯门在一楼开,就走进了个带着鸭舌帽和口罩的女子。
认出是自己公司的人, 姚强故意开口逗:“哎哟,这位美女是哪个大明星?脸都不露一点。是我们CG前年的代言人宋明星吧?”
楚萱闻声抬脸一看,猝不及防见到陆淮戴着口罩站在姚强身边,口罩上
方的眼眸幽邃复杂,像一潭暗潮汹涌的深渊。
陆淮高凸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下,想挤个笑,没挤出来:“早。”
“陆总早。”楚萱哑着嗓子回他, 目光转向姚强:“姚总说笑了。”
姚强热情地给她让了个位置:“原来是个病号, 那得要好好保护起来,快到这边来!来!让我和陆总保护你。”
都说幽默是一个男人最好的医美,姚强原本是个拿鼻孔看人的干瘦小老头, 这一句恰到好处的幽默让他的亲和力增加了许多。
楚萱对他说谢谢, 看他这几年越来越稀疏的头发, 想起姜姗评价的陆淮严苛无情的领导风格,这下摊上这么个领导, 她怀疑他今年头顶就要稀到秃。
后面本就人多,楚萱顺势走过去,站在了他跟陆淮中间。
姚强看陆淮一眼,接着又说:“你跟陆总学什么不好, 怎么专学他感冒呢?这哪行?”
楚萱:“我是过敏了。”
陆淮闻声看向她, 本就幽邃的眸色更幽沉了几分, 视线在她露出稍许肌肤的脖子前方流连, 是有几点小红点,他正要问什么过敏,旁边姚强先他一步:“吃什么不该吃的了?”
楚萱囫囵道:“嗯, 应该是。”
她说完,看了她朋友圈的焦成瑜接话:“楚总昨天在江边潇洒,是去吃香喝辣喝太多了吧?”
只要是跟互相拆台惯了的焦成瑜说话,楚萱就比跟总监之类的随便得多:“很可能啊,我还说找不到过敏源,原来是喝西北风过敏了。”
这一句喝西北风过敏,几乎把电梯里所有听到的人全逗笑,在楚萱补了一句“焦总接济接济我啊”后,知道焦成瑜这个铁公鸡性格的同事更是笑得合不拢嘴。
沈业鹏转身来,给楚萱竖了个大拇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