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将是首次人类肉眼可见的恒星对撞。”
“好呀,到时候我们一起看。”
两人勾勾手指,傻乎乎地约定了三年后的事情。
可此时,李执才想起悠悠当时还讲过:如果速度过于猛烈,两者都会毁灭,扩张成气体星云,慢慢消散为宇宙里的粒粒尘埃。
夜空中渺远的一刹闪耀,可能是一次新生,也或许沦为一场葬礼。
就如同彼此感情的命运孱弱。
可李执还是要找到吴优。她在上海就这些朋友,全部失联了。负气离开的人,总得为她的安全负责。
一筹莫展,差点儿就要报警的时候,萧薇想起来点信息。
她刚从N市来这边工作半年,跟李执没那么熟悉,离谱的是吴优连她都不回复了。于是萧薇只能跟着想办法。
“12.24是悠悠母亲的生日。”
恰巧是平安夜这个特殊时间点,吴优以前推拒别人约会时,有时顺嘴说“我妈喊我回家吃饭。”
萧薇常在一旁觉得搞笑,吴优和黎老师倒也没有这么亲密吧?!她这人有时候故意恶作剧般地逗人。
但这次,她不会真的回W市了吧?
第77章 一棵熄了灯的圣诞树。
谁都没想到,吴优是在医院渡过的平安夜,她自己也没预见这几天能这么跌宕起伏,或者难听点叫鸡飞狗跳……
ICU(重症监护室)门外光线惨白,站立或蹲坐的病患家属形神涣散。人在这种浓稠到化不开的情绪里,跟被卷在涡轮中一样随之滚动,不可能有额外的思考和行动。
她的手机被摔裂了,临时拿了家里淘汰下的旧型号。几年前的机器只够插一张卡,当然,吴优此刻没有精力,也不想理任何人,只留了备用的旧号码。
到晚上八点时,医生走出防护门,说了母亲生命体征转好。吴优意识才聚集回来,劝了父亲先回去,吴丰淮年纪大了经不住折腾。
吴优留守陪护,但ICU每天只允许一名家属穿着防护服探望十分钟,她更多是作为必要的直系亲属等待“传唤”。
是的,“传唤”。只有亲历这样的氛围,才懂这种感受。人像风中的稻草,没有任何落脚点。所有的财富、智慧作用微小,全交给闪动的仪器、一瓶瓶的液体以及插在身上的各种管子来决定。
耳旁是各种日常不曾熟悉的陌生声音:病房门开关的吱吱呀呀、楼道中的护士呼叫铃、还有担架车快速碾过地面的车轮响……
近凌晨的时候,周遭终于安静下来。过夜的家属在空地席地休息,或是支起简易的折叠床……
吴优一向是坐立端正的人,白天还接待了一波波亲戚,这会儿仿佛被榨干的甘蔗,浑身上下的力气脱了汁,只剩下残留的渣滓在维持。
刻进骨髓的习惯很难改,她爱干净,在楼下医药超市买了一次性洗护用品对付,却无法勉强自己入睡。
起伏的鼾声、交错的争吵……休息区确实与她平日的睡眠环境相去甚远。
吴优精力旺盛、极少去医院,连救护车都是第一次坐,急诊挂号全是未知领域。虽然前任是医生,消毒水味都不大闻得惯。
此刻,所有的一切都兜头扑来,只能接纳。
尾椎骨因为白天的奔波有点疼,吴优本有点腰突,是加班频繁白领的常见病,过于劳损时就会复发。
坐在长椅上,终于受不住,斜靠着扶手睡着了。
后半夜被哭声惊醒,悲恸的嚎啕伴随着慌乱的脚步。她胸腔内“砰砰”如响雷,几乎要听得到。
吴优走到楼梯间、合上密闭门,零下的温度里没有供暖,闭眼倚着白墙,许久心跳才平复下来。
这几日的纠葛浮上脑海,她像个斗鸡一样,和所有人吵了一遍:李执、陆峰和上司、陈宴、爸妈……扑腾得羽毛翻飞,现在缓慢落下来,一片狼藉。
隔着玻璃看到远处的商场拐角,有一棵熄了灯的圣诞树,如怪物般耸立,吴优想起来今天的日期。
从兜里摸出手机,很安静。她反应过来,另一张常用的卡被自己丢在了家里。
刚刚的一瞬在期待什么?又刹那醒悟,那个被她推开的人,如同错过了的列车,怎么可能还在站台等她。
蹲下来坐在台阶上,灰尘、烟头、散乱的瓜子壳与干掉的泥土,她不管不顾,丢了平日的讲究。
也没有什么值得在乎的了……
吴优觉得自己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,又冷又饿地走在平安夜。亲情、爱情、友情,顺带历来呕心沥血的事业,全部毁于一旦,变成一道橱窗之外的温暖和美食,看得到、触不着……
那夜和李执吵完架,看着他负气出走。吴优起初有点惶恐,没见过李执发这么大火。
很快她完成自我排解——他也太小气了,作为男人不全力支持女人搞事业,有什么资格说爱她?难道就靠平常那些金银细软小礼物收买人心?这些她自己也可以买!
……吴优偶尔也挺霸道的,底色里唯我独尊。
次日到了公司,她抽空翻开了枫漾的企划书,以及与A司的合作策略。吴优说服自己:前一阵刻意避开,终于有契机过一下整个项目了。
才不是因为顾忌昨晚的李执!
不看不要紧,一看吓一跳。
吴优记得刚毕业在咨询公司上班时候,大家时常吐槽工作是:“把同一套PPT换个模板卖给不同公司。”讲的就是搞策略换汤不换药,各个客户间互相“借鉴”。
话虽如此,倒不至于真得这么做,有违行业Top的脸面。
此刻,吴优的脸青一阵白一阵,她才找到李执愤怒的源头。何止于他,她自己都“腾”得头脑发热,昨晚的有恃无恐突然变得毫无依据。
圣诞算是购物平台的一个不打不小的营销节点,即便不是市场部门,那天大家也比较忙碌。
吴优象征性地敲了下门,就直接推开,把一叠打印的文件摔在会议桌上。
“我想知道公司的内部审核在哪里?之余是我们平台的合作品牌;枫漾是最近新推的孵化品牌,可以这么赤裸裸模仿吗?”
小会议室里只有陆峰和战投中心总监刘青,三个人面面相觑。在公司,吴优一贯强硬,却极少这样带着情绪。句句逼问,仿佛一个程序中了毒的电脑,不断弹窗报错。
陆峰主动去把门掩上,路过刘青的时候顺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。
“做项目肯定是后来者学习前辈嘛……”
他的官腔被打断,吴优只盯着他,用手指敲了敲桌面,白色的纸上用马克笔画出鲜红的标记。
“‘学习’和‘抄袭’不是一个概念吧?!”那几行标出的重点里,线上线下投流预算、分阶定价、后续具体品牌营销日历等等,基本如出一辙。
吴优没核对完,已经气不打一处来。
“无忧,感情用事不是你的风格。”陆峰颇有暗示性地瞥了她一眼。
早有预料可能会被反对,趁着她恰巧脱手后才推进的。这种标杆项目做得好,对大家的绩效都好。说不定刘青升职后,总监的位置会落在吴优头上,皆大欢喜。
“我在说道德的事,职业道德。”
吴优蹙眉,知道陆峰在影射什么。难道不是李执的公司,她就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吗?
之余的品牌也有她的心血,凭什么别人可以随意采摘。即便是公司内部项目,即便她也连带受益,别以为把她绑到一个阵营了。
想起陆峰那些莺莺燕燕的香艳故事,果真在私生活上没有原则的男人,工作上也不尊重规则。以前只觉得在公司做个无情的效率机器就行,现在看来管不住裤腰带的男人,纯合作也得提防。
“你不会以为咱们公司的平台做这么大,靠的是良心吧?”陆峰语带嘲讽。
吴优气急失语,颓然无力。
姜还是老的辣,陆峰说得难听,却很直白。“资本来到世间,从头到脚,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”。①
从乡野到高楼,吴优见识过民营企业与平台巨头的共生或争利,如今亲身处于夹缝之间。
“资本想复制一个品牌总有办法,我劝你权当赚快钱。”
——她跟李执吵架时候的口不择言,竟然像一句谶语,预知了一切。可吴优懂李执是认真地在做一份事业,不然他完全可以守着旧品牌旧渠道,熟悉又安全。
一如吴优自己。她数理基础好,当初是仰望星空的人,选择了商业化领域,貌似急功近利,总掩不了那颗赤诚之心:讲究公平,相信互惠。
“我们流程是合规的。”
刘青两边左右安抚,在中间讲和。
“怎么可能?”吴优不信。
她敢这么大脾气地来兴师问罪,是自觉抓到了把柄——那些数据算得上机密,李执以为是吴优主导项目泄露的。
如果不通过她,还有一种可能,A司与之余合作由来已久,搜集和推断出这些数据并非不可能的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