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沈大人去哪儿了?”柳乐急问。
“庐州府有几件案子,把沈大人派去了,今早上刚走。沈大人走得太急,没法给夫人留书,差我留神看着,等候夫人过来。”
“沈大人经常出去办差?每次去多久?”
“沈大人出京办差是常有的事。多不过一两个月,这回大概也是。”
柳乐的心这才落下,向他道了谢,转身去探刑部。
刑部的大门比大理寺更宽,院子比大理寺更深,门上的人两只眼睛也吊得更高。柳乐冷眼看着,等柳图过来。她已和哥哥说好,今天就在刑部门口碰面。
过了一会儿,柳图到了,摇着头说:“才刚刚转到这儿来,我还没打听到该找哪位大人,吴大人家里的买办那儿没探到东西。不过管狱的人是叫许冕,有个朋友认识,大概能和他说上话。”
“没事,我就去问一问。”
如今柳乐胆气更壮,走上门就问:“计正华和计正辰可是在这里收着?案子归哪位大人管?”
“人是在这儿,其它事我们不知。”两个人倒是颇客气地说。
“我们是家人,要去探望,送些衣物,请你二位回许大人一声。”
“不必回了,许大人在里面,你们直接进去找他吧。”说着,便指给他们位置。
当下,柳乐、柳图见到了管狱的,柳图递上朋友写好的信,这许冕展开看一眼,忙向柳图打躬:“久仰久仰!一向少会,劳动柳大爷了。”
柳图和他客气几句,说:“许大人事忙,不多扰了,今日是为家妹的事来。请看在叔宏兄面上,行个方便,让家妹见一见我那妹夫。”
许冕苦笑着说:“柳大爷有吩咐,在下敢不照办?更别论高三爷和在下的交情。这里现今涉重案的案犯有二三十人,都不准探望,但若是别个,在下还能想想办法,唯独令妹丈这件案子上头特别有令,实在办不到。别说你们,我和他打个照面都难。”
说来说去,刑部还是来这一套!柳乐生气又失望,可是许冕客客气气的,又有哥哥的朋友在内,不好冲人家发火。柳图仍笑着问:“送几件东西都不行?”
“也不是不行,只是在下交不到令妹丈手里,也是要先递给别人,恐怕要仔仔细细翻检过才给拿去。若不介怀,我倒是能给你们转交。”
“还有一位我妹夫的兄长,他也不准见?两人是关在一处吗?”
“他们是分开的两间屋子,但两个人是一般的,都不准见,不诓你们。”
第18章 到底谁称得上真佛,且她能拜得到?
柳图陪笑道:“许大人一看就爽快,既说做不到,那定不是哄人。其实我们就是想得个实在话,知道了,好安心在家等着。”
许冕说:“对,对,正该如此。我是诚心替你们打算,请令妹以后不用往这里跑了,来了也见不到,不如把心放宽,多等几日。我看,案子审一审,没什么大事,过几日也就可以放人了。”
“是哪位大人审?”
“是吴大人亲审。今天吴大人已经把令妹丈与其兄提上堂一次了。”
柳图忙问:“可是为宅里挖出银子的事?可审出结果了?”
许冕点头:“在下估摸也是审问银子这一节。毕竟不是个小数目,大概要多过几堂,才能审清楚。”
柳乐忍不住说:“越不是小数越好查清楚,这么多银子,到底是谁给的,经谁的手,在哪一日?昨日刚挖出银子,今天便找到行贿赂的人了?若没找到,审多少次也没用,难道定要我们屈招?”
“在下不知,实在不敢说。”许冕可能不惯和女子交道,脸上显出几分窘色,“不过吴大人审案用不着担心,滥用刑罚,没见过的事。”
这时来了个小吏,站在门前向内探了探头,口里咳嗽两声。“就来。”许冕冲他答应着,如释重负般向柳图道,“在下还有些小事,少陪了。放心,只要在下说话还管用,保证不让令妹丈在这儿受罪;探望的事在下也尽力想办法,等有法子了,一定知会尊府上。”
柳图和柳乐出来,唉声叹气说:“那高叔宏爱个古画,我把爹那幅巨然给他拿去,他才答应帮忙。我想着他和许冕相熟,事情有门儿,谁知还是见不着,早知不送了。”
柳乐才知是把父亲收藏的宝贝送了人,心里又感动又心疼又生气,可东西已经要不回了,她只好劝慰柳图:“其实还是有用,他答应不让晨大哥受罪,只要人没事,总有个青红皂白出来。再说总算有进展,总算让咱们知道案子开始审了,比前头空关着人一事不知强。”
“那是那是,我瞅许冕人倒实在,料不敢撒谎,你也好放心,我回去也告诉爹。”柳图点头说,过一时又叹道,“许冕到底只是个管狱的,他要听命于吴大人,吴大人咱们买不动、攀不上。——可惜爹教的学生虽不少,真正做了官的没几个,就有个郑光礼,偏又不是京官,远水解不了近渴。”
柳乐素来厌烦这些话,仿佛只有做官才能显出一个人的成就,连带将父亲教书育人的苦心都贬得低了。可是经了这段时日,她的想法不禁已有些动摇:你以为洁身自好,怎知别人不来泼脏水呢?世道逼着人们得时时自危。不幸真遇到事,莫说寻常百姓,甚至像计晨这样的官儿都不成,还要在朝中当权才行。——倘好人都不做官,岂不是把权势都交到坏人手中?就说现在手里握着权柄的那些官儿,不敢说一定坏,至少是不作为,要不然计晨不会蒙冤,不会这么久还洗不脱。可偏偏这些官员又叫别人满口称颂着,到底是谁错了?
反正,这一切实在让人灰心。
柳乐郁郁不乐回到家,把事情对董素娥等说了。这两天,全家人来来回回都在想那一万银子——荥阳离得太远,银子可是从自家院中挖出来的——到底怎回事?先前谁都说不明白计晨哪里行岔了,可是一万银子仿佛会敲锣会打鼓,一夜间,人人都听见计晨收了赃。亲友们再来时,说话已很不客气,仿佛计晨罪名坐实了一般。因此,计家越发着急,可是刑部审案还是没审出个究竟。柳乐到处又跑了几趟,到处都碰了软钉子;这么过了几日,董素娥实在耐不住了,本来她不愿上街,更怕去衙门,可现在呆在家中也不好过,不得已,她和高娴一起去了一趟刑部。
回来后,董素娥见了柳乐,没好声气道:“你怎么说不给见?我们今天去见到你大哥了,他说见过晨儿。”
柳乐一愣,又一喜。她晓得婆母疑她不上心,没有尽力办事,可自己问时,人家确确实实都一口咬定绝不能见。虽奇怪,但不管怎么说,见到计春是好消息,她的心里轻快了些,忙问:“计春大哥还好么?”
“好什么呀,瘦得多了。”董素娥说,高娴在一旁抹着眼泪。
柳乐顾不上安慰,急着问:“他是什么时候见了晨大哥?”
“就是去刑部的头一日,只见了一面,都没说上几句话。他说晨儿也是瘦了,别的倒没什么,并没受刑。”
“那就好。晨大哥有没有说什么,比方他知道谁会陷害他?”
“春儿说见到晨儿时,还不知道银子的事,便没问,他说肯定和晨儿没关系。他们统共说了没有三句话,晨儿说他没做错事,让他哥哥见到我们时转告,还说若将来判了罪,让你家去,另寻个好归宿。”
柳乐心里一酸:这种时候他还要为她想,怕她抛下他还是怕她不抛下他,要说这种话?
董素娥嚎啕地哭起来:“莫非他是想着出不来了?我的两个儿啊,真要有个三长两短,好歹给我计家留下个根苗,不然,计家绝了后,我可怎么见列祖列宗哪。”
高娴和柳乐互相看看,也讲不出话来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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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谓急病乱投医,为计晨的案子,亲友当中但凡有一官半职的,无论是不是沾边,计家都找过一遍。甚至于高娴有位远房表亲是太仆寺的马医,简直八竿子打不着,给董素娥一句:“说不定有门路呢。”力逼高娴带着礼登门去求。
近来,董素娥见了计春一次,可后来再去又怎么也见不着了;一万两银子也没有下文,连计家住宅都无人提出归还。董素娥急得发疯,不管谁能说上句闪闪烁烁的话,就恨不得拿他当个救星。为求人办事,连计晴的金饰也卖了个光,柳乐因从娘家拿了几回钱,便把首饰都交给哥哥暂为保管,权且称作入了当铺。
柳图向妹妹提醒过几次:要拜就拜真佛,拜这些小鬼不但无济于事,说不定哪个从中捣乱,还适得其反。柳乐倒不担心,求人多了,她也知道这里边一大半根本就没想帮忙,不过白收着礼,陪几句安慰话;即便哪个有心捣乱,最多是要趁机多捞几个钱,真没人能够左右得了案子。
可她也想,到底谁称得上真佛,且她能拜得到?想来想去,果真被她想到一个人。
都察院左都御史叫做黄通,据说是个铁面无私、刚正不阿的清官。都察院虽不直接管这件案子,但这种大案,他们都会从旁监督,若有冤情诉上去,肯定不会坐视不理,细查之下,背后陷害计晨的势力,或许就无处遁形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