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宿舍安静下来,万朵鼓起勇气拨出电话,然后咬着指甲,听着提示音,比艺考查分还紧张。
电话接通的那一刹,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。
“喂?”那边声音低沉,略有些沙哑,他轻咳了一声,但似乎无效。
万朵一时判断不出是不是程寅。
“嗯,我是万朵,”怕他不记得自己,又补充:“就是戏曲学院的那个学生。”
“……我知道,”他说:“有事?”
万朵忙说:“明天中午吴奶奶请我家里人吃饭,你去吗?”
那边沉默。
万朵没发现自己话里的歧义,还以为他在考虑。
过了一会儿,听筒里传来一声低笑。
“你的家里人,应该不包括我吧?”
万朵“……”
脑袋轰得一声。
“我不是那个意思,我是说,吴奶奶家里人也都去,你也是吴奶奶家人,所以才问你……”
“我不去。”他答得干脆果断。
“哦,”万朵得到答案,心头一股泛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,听见电话那头似乎有机场的催促登机声,匆忙说:“那不打扰你了,再见。”
“嗯。”
电话挂断,万朵捂着自己发烫的脸,觉得丢脸死了。
有凉风徐徐吹入阳台,她一个人吹着晚风晃荡了许久,脸上热度依然不退。
拿了盆和毛巾,去浴室迅速洗了个澡。回到宿舍,吃完夜宵的舍友们正好回来,给她带了一份鸡蛋炒米粉,说是弥补她看手串的辛苦。
万朵这才猛然想起,刚刚打电话漏了一个十分重要的事。
想起电话里那声低低沉沉的笑,她用手背摸了摸自己的脸,似乎又要烫起来了。
嗯,电话坚决不能再打了,还是发个短信吧。
【明天我把手串带去给吴奶奶,你找她拿应该更方便吧。】
第9章 我过来看看我过来看看……
北城机场的贵宾室里,殷贇等程寅挂断电话,才继续刚刚的话题。
按照程寅吩咐,他暗中查了季鹏久。
季鹏久是久诚集团的老人,当初和程天阳一起打的天下。他儿子早亡,只留下一个孙女,视为掌上明珠。
季鹏久一向看不上吴玉燕,认为“戏子误国”,偏程天阳什么都听吴玉燕的,把吴玉燕的娘家人都弄到了久诚任职。现在久诚集团的总经理,就是吴玉燕的亲大哥。
季鹏久和吴家势力斗了大半辈子,一向是程天阳在中间平衡两边关系和利益。眼看程天阳身体每况愈下,季鹏久坐不住了。他半生为久诚,为不能坐以待毙,把自己半生利益拱手让人。
所以他要挑选一个得力帮手,把吴家赶下高位。这个帮手一定要是自己人,所以,他想到了联姻。
程家这辈有两个孙子,一个程思危,在吴玉燕的把持下早早地和地产大亨家的千金结了婚,还一个就是十五岁被送出国外的程寅。
程寅在久诚没有职位,但他毕竟是程家人,回国后又帮万朝从一个小集团迅速成长为久诚最大的对手,身份、能力都摆在那儿,是最佳人选。
最关键的是,他看出自己的小孙女对那小子有意,因此同意孙女去万朝海外分公司长驻。原以为两人能培养出感情,没想到程寅突然回国,季鹏久只得又想办法把小孙女调回来。
这事不知道怎么被吴玉燕知道了,所以才急着给程寅相亲,挑选的对象清一色普通人家,对程寅没有任何助力,对吴家在久诚的地位也就没有威胁。
“其实我觉得季明珠挺好的,不如……”殷贇话没说完,被程寅一记冷眼吓了回去。
“你要真这么觉得,不如你去给季鹏久当女婿。”去往南城的飞机开始登机,程寅说完拿起桌上的登机牌,去往登机口。
沙发上的殷贇摸了摸鼻子,嘟囔了句:“她喜欢的又不是我。”
到头等舱坐好,殷贇忍不住问程寅怎么想的。
程寅问:“你指什么?”
这人,明知故问。
现在程寅被夹在季老头和吴老太之间,是两方势力火拼的一颗棋子,弄不好就会死无全尸。就像这次跨国收购案,沐阳是万朝的子公司,与久诚的内斗毫无关系,偏偏因为程寅成了炮灰。
殷贇想了想,冒死觐见:“要不你就从了你家吴女士吧。”老大不小,赶紧找个人结婚得了。
难得的,程寅这次没再怼他。
殷贇一看,有戏,更加得寸进尺:“那些姑娘不见得都是吴女士的亲信,普普通通小家碧玉,接触个试试也不见得是坏事。”
程寅冷声:“有完没完。”
殷赟嘻皮笑脸,“我这不也是为咱们好么,为你,为我,为沐阳,一举三得。”
“为你?”
殷贇呵呵两声:“为沐阳就是为我。”
飞机即将起飞,空姐过来示意。
殷贇系好安全带,又歪过身子:“你有什么办法?”
这次,是正经在问。
程寅也在想,一边琢磨一边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,因此没看到万朵发来的短信。
“不管怎么做,当务之急是要推进跨国并购案,拖不得。”
殷贇见他又下意识去摸左手腕,知道他这是在思考,又坐回身体,拉过毯子睡觉。
不管了,交给他就行。
一刻钟后,飞机进入了万里高空。机舱安静下来,空姐也不再走动。
程寅睡不着,扭头看向窗外漆黑的夜。
他的串珠,该拿回来了。
…
夜里下了一场雨,早上起来天高云淡,凉风习习。闷热的夏天缓缓走过,秋天终于光临南城。
临近中午,万朵先和钟向晚汇合,然后全家人一起去一个叫万香园的饭店。
饭店风格古色古香,红木松鹤屏风,旋转山水宫灯。包厢里很宽敞,中间一张红木圆形饭桌,周围七张木椅。
见面很是热闹亲切,仿佛第一次见面,谁也没提起上次在程家的一幕。陪吴玉燕一起来的,是孙子程思危,孙媳也在路上,因为堵车耽搁了一会儿。
吴玉燕对这家饭店很熟,让饭店按她常吃的那几样上菜。又解释说,本来程天阳也要来的,但今早量了血压有点儿高,按照医生建议在家休息。
大家纷纷表示理解,嘴里说着健康重要。之后两个奶奶聊天,其余几人偶尔插言搭话。
万朵和程思危隔着一个空位聊了两句,之后就只管慢慢吃,偶尔适时地露出一个甜笑,表示自己不只是来吃的。
过了一会儿,她发现吴玉燕把家里人所有人都说到了,连在北城**任职的儿子儿媳都说到了,唯独对程寅只字不提,仿佛他们家没这个人似的。
更奇怪的是,万朵发现吴玉燕的眼神总是有意无意落到自己身上,带着点儿审视意味,怪怪的。
背包里还放着程寅的手串,全宿舍最大的经济和思想负担。万朵带过来这一路都提心吊胆,生怕一个不小心弄丢了。
知道她今天要送神,宿舍里还隆重的开了欢送会。庞郁千叮咛万嘱咐,一定要送出去,别再带回来了。
昨晚程寅一直没回短信,万朵就当他默认同意了。可现的她敏感地察觉,程寅和他们家人的关系……
有点不妙。
应不应该把手串拿出来?
万朵咬着半片糯米藕,琢磨着要是把手串再带回去,该怎么跟舍友交代。
想了一会儿,决定不管了,今天坚决不能带回去。
她拿出背包,拉开拉链,摸出里面夹层的粉色绒布袋。就在这时,门被人从外面推开,房间里突然安静。
看见来人,吴玉燕瞬间变了脸色,程思危愣了两愣,万家三个长辈三脸茫然。
热闹的气氛一下子僵滞。
万朵后知后觉回头,看见门口的男人,愣住了。
门口,程寅穿着一袭黑衫黑裤,身形峻拔,鹤然而立。他似乎偏爱黑色,黑色也将他衬得孤冷疏离。
他淡然地环视一圈,目光落到万朵脸上,万朵心脏一凛,拿袋子的手紧了紧。
不是说不来吗?
怎么又来了?
好在程寅视线没在她脸上过度停留,两秒钟后,自然地划过。
程思危轻咳了两声,问:“你怎么来了?”
程寅淡声:“听说奶奶和大哥也在这儿吃饭,我过来看看。”
他嗓音有些沙哑,和昨日电话里不太一样,万朵听着,好似隔了一个秋天。
吴玉燕绷着脸,没说话。
程寅唇角微勾,略带讽刺,话说着,人已经走进包厢,没有人请,也不用人请。
圆桌周围,只有万朵和程思危之间有个空位,本是留给程思危太太的。程寅自若地拉开椅子,坐了下去。
这种箭拔弩张的氛围,万朵也不好正面和他打招呼,便压低脑袋,假装研究碗里的半块糯米藕。
热络的包厢一下子冷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