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寅抬手,想揽她入怀。
万朵却已经转过身,往客厅走去。
程寅手掌在空中一顿,须臾,才慢慢收回。
“对了,”她走了几步,突然想起来,“上次你要找的东西,找到了吗?”
他想了想,“应该没有。”
找到就找到,没找到就没找到,应该没有……什么意思?
万朵没明白,但也没再问,只说了一句“那你再找找吧”,转身离开。
等她身影消失,程寅回过头。
窗外,硕大的烟花落幕,夜色归于黑暗。
初一,程寅起床后查了一下附近还营业的景区,订了房间。趁万朵还在睡觉,收拾好了东西。
万朵醒来,听到他们要去郊区玩两天,坐在床上,拥着被子发呆。
他蹙眉:“不想去?”
顶着一头乱发的小脑袋摇了摇,“你不会去了也是在酒店办公吧?那还不如在家。”
程寅挑眉:“我在你眼里就是个工作狂?”
万朵点点头,又摇摇头,还在迷糊中。
程寅眼含笑意,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。
“工作狂也没什么不好。”她又说,声音依然有着刚睡醒的软绵,但眼神已然清透起来。
她起身从另一边下床,自然地离开了他的手。
程寅忽然觉得遗憾。
似乎只在她刚睡醒时,才短暂地变回从前的万朵。
半小时后,两人朝郊区出发。
万朵在车上和小姑一家视频拜年。程寅在开车,只在红灯时和长辈们短暂问候。只有几秒,也能从他们的语气和笑容里感受出他们发自内心的高兴。
奶奶说他瘦了,一个劲儿叫他多吃饭。小姑叮嘱他开车慢一点儿,注意安全。小姑父知道他新任久诚总经理的事儿,叫他凡事慢慢来,太着急容易树敌。
姑父说着就开始长篇大论,被小姑插进来问他们婚礼的事。万朵一听,急忙借口有重要的微信要处理,草草挂断视频。
“他们都乱说的,你别放心上。”她看向他,抱歉地解释。
程寅手握方向盘,减速通过收费站后,才看她一眼,坦言说:“我觉得他们说得挺对的。”
万朵一怔:“哪句?”
“全部。”
万朵微讶:“你不嫌烦吗?”连她都不想听。
程寅摇头。
对他而言,这种唠叨的琐碎的,才是真正的家人之间才有的关心。
他过去二十几年都不曾体验。
而且……
他想起万苍雪的话。
“你打算在哪里办婚礼,想好了吗?”
“……还没。”
“要不就在南城?”他提议。
万朵微微坐直身体,捏着手机抿唇不语。
程寅当她不想在南城,又说:“在广州也可以。”
“要不,”万朵迟疑着,最后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,说:“婚礼先不办了吧。”
程寅看她几眼,没说话。
她低着头,小声补充,“我就是觉得,我们俩都挺忙的。”
程寅见她扭头看向窗外,手指都攥白了,淡声说:“都行,你定。”
说完,明显感觉旁边的人松了一口气。
他蹙了眉头,没再说什么。
万朵手机震动,终于想起来刚刚的微信还没看。
微信来自“大熊猫联盟”,成员都和她一样,是熊猫血。
看到消息,万朵表情凝重。
“怎么了?”程寅问。
“能回去吗?”
“现在?”程寅惊讶看她一眼。
万朵点头,把刚刚的微信消息快速说了一遍,程寅听完,果断在下一个高速出口调头。
第64章 你会一辈子平安你会一辈子平安……
一个半个小时后,南城某三甲医院。
程寅停了车赶到抽血室,看见万朵乖巧地坐在小板凳上,细白的胳膊上插着针头,红色的血沿着针管缓缓流入血袋。
“要抽多少血?”他问。
万朵回头看他,“400cc。”
400cc对身体不会有影响。
程寅便又问:“那产妇怎么样?”
这次回答的,是站在万朵旁边的男人,膀大腰圆又高又壮,四十来岁,操着一口豪爽的东北口音。
“小孩儿剖出来了,大人子宫出血,医生正在抢救,还不知道怎么样呢。”
男人手臂上贴着棉球,拿一根手指摁着,显然刚抽完血。
还没等程寅问,东北男人转向万朵:“你朋友?”
万朵看程寅一眼,顿了一下,才介绍:“是我先生。”
第一次以这个身份被人介绍,程寅正在感受这种新奇的体验。
只是万朵刚刚那一眼,好像不愿意介绍他似的。
羞涩?
为难?
还是他……拿不出手?
不由自主,挺了挺腰板。
东北男人见程寅眉宇轩昂,气度不凡,往那一站就知道不是普通人,一路走过来,不知吸引了多少小护士目光。
就连给万朵抽血的大姐都往人身上瞟了好几眼。
黎冬惊讶又赞赏说,对万朵说:“行啊,迅速够快的啊。”
万朵不好意思笑笑。
黎冬朝程寅伸出手,“我叫黎冬,和万朵一个血型。”
万朵补充:“冬哥是我们群的群主,这次的消息就是他发布的。”
程寅一听,又仔细打量黎冬一眼,伸手回握:“程寅。”
握完手,黎冬话匣子再次打开,“这孕妇早产,血站没备那么多Rh阴性血。也是运气不好,偏赶上过年,人要么回老家要么出去玩,这都两个多小时了,算上咱俩才来了四个。有些人现在在火车上,还有的在机场要去国外度假问我用不用赶回来……这医生也说不准血够不够用,还得用多少,哎,愁死我了……”
程寅能理解,要是让人取消行程回来,结果白跑一趟,他心里歉疚。但不让人回来,万一……
黎冬叹了一口气,“不行,我还是再找大夫问问去。”
万朵点头:“你快去忙吧。”
两个男人互相点头,就算道别。
等黎冬离开,程寅看着已有小半袋的血袋问:“你们很熟?”
万朵点头:“还行,献血的时候经常碰上。”
“经常?你经常献血?”
“没有,”她摇摇头,“我就是每年生日的时候献一次,其余都是像今天这种情况。”
程寅蹙眉,这还叫不常?许多人一辈子都没献过一次。
他思索了一下,“你们那个群,能拉我进去吗?”
万朵一怔。
就在这时,护士拔掉万朵的针,叮嘱她注意事项,万朵按住棉签道谢。
站起来时,对着他笑了笑,说:“听说产妇生了个女宝宝,我们去看看吧?”
程寅知她在故意回避,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也没追问,拿上她放在旁边的背包和羽绒服,点头说好。
从抽血室去产科,路过挂号大厅。
两人不由自主同时看向挂号机那边,就是在哪儿,她不小心撞到他身上,还给他跪下了。
万朵抬头瞄向程寅,见他眉眼舒展,唇边一抹弧度,似乎也想起了那一幕。
察觉她视线,他目光移过来,万朵迅速低下头,装作什么都没发生,率先往产科住院部走去。
“你对这里很熟?”程寅见她步伐很快,都不用看指示标志。
“以前有个师姐腰椎受伤,在这儿做的手术。”那师姐练功不规范,伤了腰。她到现在还记得手术后的师姐躺在病床上,看着窗外树叶一动不能动,眼神里溢出的全是绝望。
“我来这儿看过她,记得骨科楼下就是产科。”
程寅点点头,他对别人的事不关心,没再多问。
到了产科门口才知道,早产两个月的小婴儿已被新生儿科接去做检查,之后要送儿科ICU,不能探视。
此时此刻,产妇还在生死线上徘徊,程寅提议过去手术室看看,万朵犹豫了一下,没拒绝。
手术室门口等着四个人,其中一个是黎冬。
其余三个人看样子是产妇父母和老公。产妇妈妈半白头发,双手合十不住地叨咕着菩萨保佑,爸爸驼着背,来来回回的原地划圈,老公麻木地立在门口,盯着手术室大门一动不动。
手术室门开开合合,穿着绿色手术服的人快速进进出出。有大夫跑得满头大汗,手术服黏在后背。没过一会儿,有护士拎着血袋进去,大喊着血来了。
程寅和万朵没靠手术室太近,怕影响医生工作,也不能安慰家属。
这种时候,任何语言安慰都是无力的。
等了好一会儿,手术室门再次打开,走出一个女医生,带着口罩,举在胸前的橡胶手套上全是血,连洞洞鞋上都是。
家属们一下子围了过去,连同黎冬。
万朵虽没过去,却不由自己抓住了身旁程寅的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