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仙鹤持斧来_莫问名【完结】(23)

  她娘亲下葬时,是师父帮着买了一口薄棺。她无处去,躺在坟茔上睡了好几天,饿得吃草。

  吕鹤迟说:“你帮我去把山下把药担子提上来,我付你两张饼子;明日,一担柴,还是两张饼子。”

  她伸手:“你先给一张,我才信你。”吕鹤迟讨价还价到半张,她便咬着半张饼去提药担子了。

  师父不问她为何要救她,只是说:“我养你,是还你母亲的恩情,你承负其福。你要养这小孩,便要自己挣一份机缘。”

  吕鹤迟应下了,挣没挣出机缘未可知,至少挣出一口饭,一身干净衣裳。

  “我跟阿娘姓吕,你是我小妹,自然也姓吕。名字,就叫遂愿。”吕鹤迟写下这两个字:“遂愿,遂愿,你此后余生,天遂你愿。”

  后来,京城传来阿娘的死讯。吕鹤迟遥望京城跪了一夜,向师父辞行,去完成母亲未完成的遗愿。吕遂愿也收拾小行囊背在身上,顺手把她的也接过去:我是要跟你去的,你柴也担不动,箱笼也提不动,没有我可这么办呢。

  从岭南一路北行,又至西南,如今已经五年有余。

  听她讲完,砂蓝赞叹一声:“好名字呢。所以你既舍不得她,又想要她遂了心愿。或许她的心愿就是跟着你呢?”

  吕鹤迟低头绞着手,难得露出不安和犹豫,“愿儿没有说错,是我离不了她,不是她离不了我……只是她长大了……应该有想要的其它去处。”

  砂蓝了然地笑起来:“你觉得亏欠了她。”半晌沉默之后,她忽然说,“我在此承诺你一件事吧。”

  吕鹤迟闻言抬起头来:“?”

  吕氏姐妹骑在马上,在砂蓝军护送下返回长山寨。

  吕遂愿气鼓鼓地不说话,快马走在前面。吕鹤迟赶了几步向小妹侧身,满脸带笑地跟她道歉:“愿儿,阿姐错了。阿姐怎么能离得开你?肩不能挑手不能提,身子又弱胆子又小,没了愿儿,阿姐寸步难行呀!”

  胆子小???煞罗枝在一旁捡了个乐儿,被吕鹤迟瞪了一眼,她赶紧把嘴闭上。

  “那人家要我留下,你为啥不吭声?”

  “阿姐以为……你喜欢砂蓝军,要多待几日玩玩,那肯定是可以的呀。”

  “那你说话呀!你不说话,人家便以为你不要我了!”

  “说说说,阿姐下次立刻就说……哎呀没下次了没下次了!”

  煞罗枝实在没忍住,放声大笑,引得随行砂蓝军也跟着笑。

  吕遂愿稍微气顺了一点,又问:“阿姐,鬼主那番话是什么意思啊?”

  吕鹤迟还没张口,煞罗枝帮她答了:“‘从此刻起,吕氏鹤迟、遂愿姐妹二人,便如我白磨使部姐妹,生时同住、同食;亡时同祭、同拜!白部存一日,此诺便存一日!’

  “这就是说,不管你们何时回来,无论她在与不在,白磨使部都将是你们的家。永远有你们的一间屋,一口饭,死后也不会被忘记,永远有人祭拜!”

  明白她心中顾虑的砂蓝,一部分是因为她们同为长姐,另外更大的一部分,是因为她们同为终将要走在凶险未知之路的女子。

  希望她们能多陪伴自己片刻,也希望当分离来临时,能为她们寻得安心的去处。

  这样即使前路艰险,独行时也不必挂心。

  “想回来的时候就回来,想走的时候就走,家就是这样的东西嘛。”煞罗枝贴近吕鹤迟,“我也要再向你赔不是呢。”

  “又怎么了?”

  “你小妹同我说,其实根本不必用什么计策诓你过来。只消跟你说:有一姐妹患病无处寻医,即便处危机四伏,你也会去的。”

  吕鹤迟看着小妹背影,笑了笑,“倒也没那么菩萨心肠,也是要有一番讨价还价的。”

  “哎,说到这个,”煞罗枝看了一眼身后马匹上的箱笼,“布匹金银你嫌太惹眼,怕招来匪徒,那这些志怪杂闻、医书手札又有什么用,难不成还要一路背着走?”

  “好看啊,我可爱看了。看完就留下,装在脑子里走。”

  煞罗枝咕哝着说“不懂你”,问她:“若你找到那美人入夜,也完成了你阿娘的遗愿,又打算去哪儿呢?”

  吕鹤迟沉默了片刻,不知是疑问还是叹息,“会有那么一天吗……?”

  “不管有没有那一天,我都希望你不要随随便便被什么男人给拐跑了,那玩意儿啊,没一个靠得住!”包括鬼主那不成器的弟弟。

  “我不过是想让母莫和阿姐多看看我!我也是有才能的!”苏叶对着砂蓝和雁翅翎大喊,“诗玛依……是唯一一个关心我的人,才让我听信了她的谗言,我有什么错?!阿姐不过睡了几日,好像我做了天大的错事似的。”

  “‘不过睡了几日’?”雁翅翎气笑了,“若你阿姐一睡不醒,若白部从此覆灭于黑部,你可对得起你阿父!对得起白部巫鬼众!”

  “若让我做了部首未必就比阿姐差!所有人都说……部首的位置本来就是我的!可我从没想过从阿姐手中抢回来,我只是要证明:即便不会打仗,我也有统领白部的才能!”

  一直没有说话的砂蓝,低低地开口:“所有人,是哪些人?”

  鬼主威压令苏叶一时不敢回嘴。

  “‘抢’回来,你打算怎么抢?”砂蓝一字一字继续问。

  苏叶听得出来,这句话里已经没有姐弟情分,只有部首权力之争。

  事已至此,他似乎也不打算再做保留,迎着姐姐黑沉沉的目光说到:“你能成为部首,不是靠你自己,是靠母莫偏心你。”

  苏叶又看着雁翅翎,双眼通红,“母莫是不是以为过去这么多年我不记得了?当初你带着我回到夺勒,是怎么要挟大长老的?”

  雁翅翎缓缓闭上了眼睛。

  “你不仅把刀横在自己脖子上,还横在了我的脖子上!”苏叶流下泪来,“你问大长老:若你和阿父膝下无‘子’,女可当部首耶?”

  这是砂蓝第一次听说,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母亲,马上又说:“母莫只是威慑,怎会真的动手。”

  “她会!”苏叶几乎嘶吼,“我知道,她会的!她向来偏心你,因为你更像她!”

  一时之间,无人说话。沉默就代表着承认。

  许久之后,雁翅翎才开口:“是的,我偏心你阿姐。偏心她在白部羸弱之时,以少主身份初上战场,身中数刀不曾言悔;偏心她在你阿父身死、众部族虎视眈眈时,抗下所有保全整个白部安稳,让你过得无忧无虑!偏心她从此再也没过上一天安生日子!偏心她从未听信部众进言,削去你部首继承之位!”

  她因过于激动而身形趔趄,被砂蓝一把扶住:“母莫……”

  “我不是个好母亲,”她长叹一声,“一切都是我之错,你尽可以怪我,却怪不到你阿姐身上。我也不会替你阿姐原谅你。”

  雁翅翎挣开女儿的手,从他身边走过,苏叶颓然地坐在地上。

  当殿上只余姐弟两人,砂蓝轻叹:“当年若我是你,想必也会心存怨恨。身为姐姐,我接下这份怨恨。”她轻抚弟弟的头,“会让你不顾白部安危如此轻率行事,我也有教导不力之错,所以我承受这剧痛之毒。”

  苏叶浑身一颤,抿紧了嘴唇。

  “所以苏叶,我的弟弟啊,作为白部之子,你也该承受你的那一份惩罚与痛苦!”

  虽然白部任何人都没向外透露,但吕鹤迟猜得到,始作俑者应与鬼主弟弟脱不了干系。

  她家的“鲤将军”没有机会长大成人,姐弟之间也未曾生出过这样的嫌隙,所以她无法体会砂蓝内心的痛苦与挣扎。

  因为是姐姐,因为是女子。若是兄长,若是男子,苏叶还会这样做吗?

  “断指削发,贬为白衣。哼,砂蓝鬼主还是心软了。”听完左符的暗探密报,沈鲤追望着窗外说道。“如今他让砂蓝睡几日,往后就会让她一睡不醒。人就是这种东西,一旦尝到权力的甜头就再也不舍得放开。”

  左符继续说:“卫王已在馆驿住下。吕氏姐妹安然无恙,解了鬼主之毒,成为白蛮部座上宾,如今已经在回长山寨路上了。”

  沈鲤追好半天才“嗤”一声,“算她有本事。”伸出手把长格窗关上,“走吧,去馆驿。”

  重新见到山客来馆,吕鹤迟竟然觉得有点怀念。更意外的是,原本以为寄存在旅舍的物品竟然仍好好地放在金玉间。

  “一直交着房钱?!十来天呐!”听店主人这样说,吕遂愿眼睛都要瞪出来了。

  吕鹤迟当然也想不通,小郎君这番行事实在让人捉摸不透。“那沈郎君如今可在?”

  “今早已走了。留了一封信,说要给吕鹤迟吕姑娘。”

  “他去哪儿了?”

  “这却没说。”

  吕鹤迟把信展开,是脾气十分不好的字迹。

  “吕鹤迟:

  身为医者,却无仁心,受本郎君诊金若干,而今我伤未愈,汝竟弃病患于不顾,一去不返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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