瞅着这小丫头就没存好心眼,还一块三,她倒是说一块三毛六呢,她都不至于立刻反应过来。
四乘九得个整数,也是厉害了。
“这位同志,请问你小学没毕业吗?”
这话一出,徐佳佳炸了,上过初中可是她最得意的事。
顿时不管什么领导,什么武力威胁,伸出手指就指着张翠花鼻子怒喊:“你谁说小学没毕业!我上初中的时候你还在地里干农活呢!”
“不。”
张翠花拍开她粗短的小黑爪,语气平淡,“你上初中的时候,我因为猎野猪帮大家解决口粮问题,被评为‘市级三八红旗手’。”
猎野猪还能说是一块打猎,这个土妞在里边不一定发挥多么点作用。可这个‘市级’把徐佳佳震到了。
她从没出过县,连别的县都没去过,更别提市里了。那对她来说就是高级的大城市,里边的人都是光鲜亮丽的。
结果这个看起来其貌不扬的土妞,超越一众市里同志,获得了表彰?
这说出去谁信?可看她脸上的表情不像说谎。
徐佳佳半信半疑的问张翠花,“真的?”
“真不真不重要。”
张翠花把从郑爱国手里拿过来的一块三拍在桌子上,“我只知道,要是你收了这一块三就是在犯错误。”
徐佳佳心虚,却还是盛气凌人的叫嚣,“我犯什么错误,说是一块三就是一块三,我还能算错?”
“对,你是初中生,不能算错小学生都算不错的问题。那你就是刻意算错。我问你,四九三十六,还是四十?”
郑爱国看看一言不发却满眼懊恼的服务员,再看张翠花,只觉得她黑黑的脸上遍布智慧的光芒。
翠花好厉害。
恼羞成怒,使劲翻找腰间挂着的布兜,在一堆零碎下边找到零钱,拿出四毛拍在桌子上,“给你找钱还不行?切。”
说完徐佳佳就想走,脸上还一副看不起人的模样。
“犯了错不知悔改还看不起农民同志,我去和你领导反应一下问题。”张翠花嘴上说的利落,脚下却没动,还拿起包子开始吃。
料定徐佳佳不敢直接走人。
果然,没几秒,已经掀开后厨布帘走进去的徐佳佳,又一脸愤怒的出来。
她怎么就忘了,这是个有事没事就要找领导的村姑。
“对不起,对不起行了吧!”
“不行,态度不诚恳。”
“……”
忍了口气,徐佳佳决定不和她一般见识,“对不起。”
“这次对了嘛,以后小同志注意一点啊,上次来你的态度就不好。这个问题是要改的,人民同志可都在看着你呢。”
张翠花端着架子,闷着嗓子教训了两句,看着徐佳佳脸上的憋屈下饭。
上次来这是她刚穿过来,没摸清路数,被这个服务员白了好几眼都没搭理。
现在旧地重游,怎么都要报复回去,不然她心里堵着一口气。
意气风发的站起来,把剩下的七个大包子用纸包起来,要了两根绳子绑上。
招呼郑爱国,“走,去教训人。”
老郑家是前些年搬到林家村的,老家在山里,那个所谓的亲戚也是在山里。
其实说是亲戚,但关系远的不行,不如说是同村人。只是打着亲戚的名号做土匪的事。
那座山偏僻,路也不好走,百十年都没个出山的。也不下山学艺、打零工,人人都守着那一亩三分地,在贫瘠的山地上种植粮食。
收一斤吃一斤,吃不饱也不开荒地。整天躺着睡大觉,有事没事聚一起唠嗑。
人一无聊就想找点事,这座山里的人一直都是闲的,所以找个人欺负就是日常活动了。
老郑家的软性子是祖传的,所以被无赖盯上欺负,似乎也是情理之中。
“这么说你爹你娘还是不错的?能狠下心离开山里。”
张翠花听到山里人如何欺负老郑以后,忽然对姜韵宜和郑大明多了一丝丝理解。
和山里那些人相比,林家村的欺负似乎都显得不那么可恶了,也难怪他们能忍下来。
不过还是要扒拉着让他们立起来,总让人欺负算怎么回事。
没有监管机构,村里最大的是村长,就是想挣脱出泥沼都投诉无门。没有法律意识,村民的恶意似乎拢在那个小山村肆意发酵。
郑爱国的爷爷半夜憋醒想去茅厕,结果被村里人扒了衣服绑树上。眼被蒙上,只能听见肆无忌惮的笑声。
第二天一早才被人解开,深秋的冷风把人吹得发僵,因为憋尿把脸都憋紫了。
来人取笑他,“呦,还憋着呢,裤衩都没了,还啥要脸。”
说完就故意捣了他几下肚子,把人的尊严彻底粉碎。
张翠花听郑爱国讲这件陈年往事,不知道是什么心情。似乎有沉重,又因为当今社会愈发变好、法律森严而触动。
眼瞪得溜圆,语气恨恨的,“要是放到现在,直接去警察局告他们!”
时过境迁,没了证据,现在倒是直接去教训一段比较合适。
郑爱国被她气愤的表情的逗得不那么麻木,之前想起来总是压得喘不过气。
他不能和任何人说,和别人说没必要。和家人说,无论谁都无法承担在那段记忆的恐怖。
继续说时,郑爱国语气还很平静,却不再紧绷,“我爹和我说,其实我爷爷能听出来那些人是谁。”
“但是他说出来也没用,因为基本每家都有参与者。”
“我爹之所以下定决心搬出来,是因为家里粮食全被偷了。”
平时都吃不饱饭,饥荒一来,山上的草根树皮都被吃干净,更别说粮食。郑大明看着村里人发着绿光的眼神,都觉得他们想把他也吃了。
“我爹说他都不知道他为什么没饿死,但他怕他被要饿死的人吃了。连夜带着我娘找到正在山下打工的我。”
郑爱国说,“那时我才十二,人家就包两顿饭,我爹连抽带打的命令我在那干活,不许回家。当时我还有点恨他呢。”
这么说来竟是一片父爱。
“他说,再不走,我们要和这座山一起死。”
说完话,又在车站等了半小时,终于等到同往那边镇子的汽车。
车子晃晃悠悠停在两人身前,上车买票,坐到靠窗的位置。
直到路过半程,才有人再说话。
郑爱国倾吐一番,心里放松下来,反而勾起了馋虫。
憋不住,问张翠花,“俺能再吃一个包子不?”
“早上不是吃了饭了?”
张翠花顾虑着刚才的气氛,没骂他是猪,但是那语气也不差什么了,眼里直截了当的写着‘咋这么能吃’。
能说是馋的吗?不能。
郑爱国恋恋不舍的瞅了瞅纸包,没再说话,也不要吃了。
倒是张翠花拆开,递给他一个,“馋就馋呗,我还能嫌你?”
这话说得,她啥时候不嫌弃俺了?连睡觉都不愿意一个屋。
郑爱国识相的不多说,老实啃包子。
第15章
车里啥味都有,难为郑爱国能吃下东西。张翠花一路上都把脸朝着窗外闻汽车尾气,下车的时候脸上拢了一层土。
“呸呸。”
找个避人的地方,吐出嘴里的土味,胡乱抹了两把脸,这才清爽些。
想起前世自己坐车丢钱的经历,张翠花问旁边的郑爱国,“纸条还在不?”
郑爱国摸摸裤兜,拿出张写了‘布2’的草纸,“在呢。”
来之前,张翠花嫌扛着两匹布碍事,离着大姑家又有点远。
便找了汽车站旁边的一
户人家托管,还让人家写了个纸条,避免不认账。
一开始人家也不愿意,“俺还能赖了你的布不成?”
“再多给你三分。”
“好嘞。俺不会写字,你教教俺。”
在五分钱的诱惑下,大婶跟张翠花学着写下这俩字当凭证。
临走前还殷切的送到院门外,“说好的,先给两分,回来拿了布还要给三分啊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
检查完自己兜里的纸条,郑爱国等着张翠花检查她兜里的钱,却只等到张翠花左右张望方向。
所以,这是检查工作完成了?
郑爱国小声提醒,“翠花,你不看看你兜里的钱啊。”
“你见过谁大喇喇的把一堆钱拿出来的。再说,我怎么会丢钱。”
张翠花没看他,嘴里说着这话,心里却对自己没把握,手诚实的摸了摸裤兜,“没丢。”
发现张翠花像是在找什么,郑爱国犹豫着道:“翠花,你在找茅房啊。”
“我在找麻布口袋。这叫作战准备,谁跟你似的拎着拳头就上。”
经常要上军事理论课的郑爱国同志:“……有道理,所以你要挨个套他们麻袋?”
这得套到什么时候啊。虽然那个村子不大,但也有一百来户,加起来得有几百上千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