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一边捂着嘴咳,一边断断续续地澄清,“虞长老,弟子……还没和他修炼过。”
虞长老取来丝帕,为她擦拭嘴角,“方才诊脉时,我发现你体内有被强行抽走灵力的迹象,而他身上却有灵力急速涌入的迹象。我来之前,你究竟与他做了什么?”
楚离当即想到那个吻,可她不好意思在虞长老面前说得那么具体,于是支支吾吾道:“弟子只不过是想帮他处理伤口……”
“他唇上的伤口吗?”虞长老笑了笑,“那你说说,你先前是如何帮他处理伤口的?”
“弟子用的是……前宗主在书里提及的方法。”楚离声音越来越低,她觉得自己尴尬的毛病就要发作了,两只脚几乎能在被子里面抠出一条密道,好让她原地逃跑。
虞长老似乎看穿了一切,“看来你最近勤恳了不少,不但去藏书阁补习,还知道学以致用了。”
楚离点头如捣蒜,内心却希望虞长老别再说下去了。
所幸虞长老没有继续这个话题。
“你入宗时曾说,自己先天不足,所以才要修仙续命。一转眼五年过去,你终于为自己寻到了一个炉鼎。”虞长老坐在床边,扬起目光,像在回忆很久之前的事,“我希望你好好的,小离。”
楚离感动之余,却不由紧张地攥起五指,“弟子先天不足一事,您可否别告诉他?弟子不想让他担心。”
“你的心思我不是不明白。”虞长老语重心长,“可你有没有想过,若非你底子弱,此次被楚怜吸走灵力,又怎会有如此之大的反应?你真的要瞒着他吗?”
“这毕竟是弟子自己的事。”楚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“待弟子筑基之后,便不必再担心这些了。”
“罢了,既然你心意已决,我不会多加干涉。但你需牢记,在他的灵根稳固前,你不可贸然与他亲密接触。”虞长老走前慎重警告她,“否则,你恐怕连炼气四重的修为都保不住。”
楚离连连道谢。
直到虞长老的身影消失,她才突然反应过来什么。
……炼气四重?
她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,分明还是炼气五重的修为啊!
可是虞长老刚才的表情那么严肃,并不像在唬人,向来审慎的医者也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。
楚离心中叫苦不迭。
不过是亲了小怜一下,就从炼气五重掉到四重,她原本已然十分贫瘠的修为,如今更是雪上加霜!
楚离气恼地一个劲揪着被角时,少年已回到内室,还轻声唤他,“姐姐,我是不是又做错了?”
“你哪能做错什么。”楚离下意识想拍拍他的手背,他却不动声色把手一缩,收回身侧,像在躲避她似的。
楚离眼看着自己的手僵在床边,木然抬头看他。
小怜却低着头,好半晌都没有说话。
他的面色分明因着她的灵力红润了少许,唇上的伤口也已被虞长老的法术抚平,可他的脸颊依然是瘦削的,整个人看起来很低落。
楚离想起,他从早膳后就没再进食过。
她盘算着晚上给他炖点好吃的,顺便联络联络感情,却又想起小怜刚刚获得一股灵力,恐怕一时半会都吃不下什么。
……若只是喝几口汤呢?
没有什么比一盅热腾腾的鲜笋老鸭汤,更能抚慰少年的心灵了。
就如《驯服他的七七四十九式》所说,暖心要从暖胃开始。
楚离一不做二不休,下床就要出门挖笋。
没等小怜拦住她,期盈却恰到好处地挡在门口,“你才刚缓过劲,又要去哪里?万一把自己折腾晕了怎么办?”
“虞长老的药我都喝完了,我现在好得很呢。”楚离为了表示自己一切安好,还故意像做体操似的抬起胳膊转了转腰,“我要去挖鲜笋,给小怜炖汤。”
“……我陪姐姐去。”少年快步走来,却在楚离三尺开外站定。
他抿紧嘴唇,缩回袖中的双手交握在腰间,一副忐忑模样。
“你们一个刚刚差点晕倒,一个刚刚被雷吓着,就算你们一起出去,我也不放心。”期盈拍了拍胸口,“我陪你们一起去!”
楚离预感不妙,“……那丹丹呢?”
话音刚落,院中传来一声高亢鹤鸣。
在楚离僵硬的目光中,期盈拍着手高兴道:“丹丹说了,它也要陪我们一起去!”
*
楚离骑在高高的仙鹤背上,看着小怜埋头不语走在左边,而期盈蹦蹦跳跳走在右边。
这幅似曾相识的画面,好像昨天才刚刚见过呢。
楚离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。
三人一鹤就这么浩浩荡荡离开院子,向东边的竹林进发。
雷云散去不过是半个时辰之前的事,原本阻住道路的遍地残树却被清理得一干二净。
楚离不得不服,合欢宗对于宗中景观的维护,真是达到了可怕的境界,仿佛哪怕善后工作慢上一拍,也会丢了宗门颜面。
但一路上,仍是看不到其他人影。
他们经过宗中最为繁华的枢纽时,偌大的空地上,竟然只有三三两两的女修一门心思赶路,甚至对巨大的仙鹤视若无睹。
楚离茫然环视四周,“大家都去哪了?”
期盈同样摸不着头脑,“我也觉得奇怪。”
他们踏上通往东边的小桥时,对岸正有一队陌生修士走过。
白衫白衣,长冠束发,剑不离手。
这熟悉的形象,迅速唤起楚离脑海中的记忆。
……天剑宗?
他们跟合欢宗素来没交情,怎么突然派人登门造访了?
天剑宗毕竟是龙傲天的宗门,而龙傲天先是被原身下了合欢散,又被她灌了皂荚水这样的泻药……
再加上,她的传信玉简至今仍是下落不明。
楚离不由隐隐担心。
她不清楚天剑宗此行所为何事,但无论如何,小心避开总是不会错的。
楚离几乎是一下子就趴在仙鹤背上,小声询问期盈,“阿盈,我们能不能换条路?”
期盈为难地瞄了瞄四周,“可这是通往竹林的必经之路,除非你想骑着丹丹从天上飞过去……”
“不能飞!”楚离拉住期盈,拼命摇头。
若是这么堂而皇之骑着仙鹤飞上天去,那岂不是故意往自己身上招揽注意吗?
“你怎么突然这么紧张?”期盈纳闷地按了按鬓角,又踮脚望了望,“是因为天剑宗的人吗?你跟他们有过节呀?”
“我哪可能跟他们有过节……”楚离打了个哈哈,又指了指小怜,对期盈掩饰,“只是他怕生。”
少年似乎听到什么,顿住脚步转头朝她们看来,脸上浮现困惑。
“我没觉得他紧张啊。”期盈眨了眨眼,又问小怜,“你紧张吗?”
少年一手指着自己,抬眼看着楚离,兴许是因为阳光正从上空投下,他的双眸正微微眯起,似是若有所思模样。
眼看对岸的天剑宗弟子离桥头越来越近,楚离一个翻身直接下了鹤背,只对期盈匆匆抛下一句“回头再解释”,就勾住小怜的臂弯冲向桥栏。
她先掐了一道遮蔽踪迹的法诀,又掐了两道闭气的法诀,二话不说,便带着少年跳下河去。
因有掩踪诀护体,落水时虽有冲击,但并无水花,也无声响传开。
期盈急得扒在桥栏上向下张望,可楚离只是从河里举起一只手,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。
直到期盈离开桥栏,仙鹤瘦长高挑的影子在水面上晃远,而天剑宗弟子的脚步声从桥面上徐徐经过后,楚离才拉着小怜浮出水面。
望着天剑宗一行人远到模糊的背影,楚离如释重负地解除了闭气诀。
真是憋死她了。
没想到原身的闭气诀学得这么烂,若非自己还有些修为,方才在水下闭气的整整一炷香时间,简直能要了她的命。
楚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如何正常呼吸,她喘得上气不接下气,身形来回晃动,在仅仅没过腰间的河水中搅出许多水花。
好在,这种窒息感没有持续太久。
待到楚离终于能够站稳之后,她才意识到,少年似乎从刚才起就不动声色伫在河中,远不像她这般狼狈。
楚离很清楚,小怜的修为甚至未达炼气期,可他却毫无不适反应,表现得堪称一个水性卓绝之人。
自己这三脚猫的闭气诀,反倒是让他看笑话了。
还没来得及请教他的诀窍,楚离却听他语气平静道:“姐姐方才为何那样?”
楚离有些尴尬,“在水下自然要闭气,只是我没想到自己这法诀这么生疏……不过,你没事就好。”
少年伫在河中的背影纹丝不动,语声似乎又冷了一分,“我不是在问这个。”
楚离琢磨着,他大概有点不高兴。
毕竟她一时心急想把自己藏好,却先拿他当挡箭牌,又把他拖进水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