少年俯下目光,眼角划过笑意。
符灵并不气馁,“别以为你什么都不说,吾便一无所知。你冒险深入至此,不就是为了借助醒魂玉之力,扶摇直上,一步登仙吗?”
少年正漫不经心以拇指揉着血口,“是么?”
“不是为了自己?”符灵听出他的言外之意,“即便你想拿它救人,可你根本无法把它带走。以你如今微薄修为,但凡触动醒魂玉,其中涌出的灵力便足以冲垮你全身筋脉,使你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废人。”
少年举起手指,借着影子周身流动的紫色光华,对着指尖看了又看,半晌后才“嗯”了一声。
符灵循循善诱,“吾见你资质上佳,虽然躯体尚幼,但只要潜心修炼,日后定能有所造化,何必为了别人自损根基?你即刻离去,吾便为你敞开大道,留你性命。”
少年仰首思索片刻,轻蔑道:“若我不乐意呢?”
符灵骤然膨胀三倍有余,声震雪野,“那你便是找死!”
顷刻间铃声大作,少年却连表情都没变过,一手直直穿过虚无缥缈的符灵,覆上被血滴开的封印缺口处,眸中映出的紫光衬着他面上道道血痕,令他看上去妖冶异常。
“我何时说过,要盗走醒魂玉了?”
*
来时风雪有多猛烈,去时便有多么微不足道。
并非因为秘境对他手下留情,而是因为,他身中的灵力风暴,远比秘境中虚实难辨的风雪还要动荡不息。
方才由醒魂玉注入指尖的灵力,顷刻间充盈了他本已有些干涸的筋脉,在其中疯狂游走流窜。
若非他早已容纳过比这还要汹涌千万倍的灵力,他或许会如符灵消散前所言,因为承受不住这样的冲击,而成为废人。
不知过去多久,筋脉中躁动的灵力渐渐沉淀,汇入灵根,使他感到久违的平静。
而此时,他已抵达水镜背面,只要指尖一点,便能回到来处。
少年一手抹去腰间母铃上薄薄的霜雪,要穿过水镜时,余光里,却闪过一点如萤虫般渺小的金色。
他蓦然转过视线,凝眸望去。
在深不见底的悬崖边,在一刻未歇的风雪中,一朵不起眼的小黄花,正在他的视野中轻轻摇曳。
【作者有话要说】
【小剧场】
姬无雁:我在秘境里这么帅气的模样,却没让姐姐看见,真是太亏了。
楚离:炸鸡奶茶小丸子铁板烧鸭血粉丝牛油火锅……梦里这么多好吃的,却一样都带不出来,真是太亏了!
姬无雁:???
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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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3章 献身
……木离花?
可他旋即又否认了这个念头。
秘境之中万物皆可为虚幻,即便是一朵小小的灵花也不例外。
只是,若此花是由他意识延伸而出的幻象,那它理应美得惊天动地,断然不会如此貌不惊人。
少年迟疑片刻,手指终是没有点上水镜背面。
无非是多穿过十丈雪地,扛住崖边更为猛烈的罡风,去验证一朵花的真假。
这样的事情他从前不会去做,但如今想着,似乎也无伤大雅。
系在腰间的母铃感知风雪摧残,铃声如泣如诉,先前他还能忍受,眼下却觉得无比吵闹,索性原地将它卸下,这才转身朝着花所在的崖边缓步前行。
雪水早已渗透他的鞋袜,他一步一个脚印,却没有踏在雪中的实感。
罡风早已浸染他的每一寸皮肤,他根本感觉不到,脸上何时又多出一道斜贯鼻梁的伤口。
少年来到崖边,俯身打量那朵金色的小花。
渺小,单薄,可笑。
然而,它顶住了最恶劣的风雪,在除他以外无人知晓的角落里,静静地绽放。
仿佛是在一瞬间,他开始相信,这便是真实的木离花,而不是他的幻想。
同时他也顿悟,为什么修真界关于木离花的记载,会把它的美貌吹得神乎其神。
所有历尽艰辛才有幸得见木离花的人,都知晓它是多么微渺的存在,却为了自身的颜面共同编造这段谎言,使得无数修真界后辈也像她一样,对这美好的幻梦,心怀着虚妄的憧憬和期望。
少年情不自禁地好奇,倘若他将这朵木离花带回去,将真相呈现在她面前……
她的脸上,又会是怎样的表情?
*
沉寂无波的意识深海中,雾气悠然弥漫。
楚离梦到,窗前那盆子规啼开了。
紫红色的花朵一簇簇生在枝条上,像火焰般张扬而艳丽。
当她信手挑起一节花枝时,便有馥郁香气从花朵中轻拂而来。
只是,子规啼初开没两日,花盆中便已散落许多花瓣。
小怜一片片从盆中取出花瓣,正要将它们丢出窗外,却被楚离拦住。
“子规啼这么贵重,这些花瓣尚且丰盈,若是直接丢掉,那也太可惜了。”楚离从他手中拈起一片花瓣,掐出紫色汁水,“听说子规啼的花瓣可以用来染指甲,我打算试试。”
楚离打来新鲜的山溪水,将捡起的花瓣挨个过水,涤去泥尘。
小怜坐在一旁,把洗净的花瓣在丝帛上一片片摆好,“姐姐为何不用清尘诀来洗花瓣,这样不会累么?”
楚离指尖沾着溪水,轻点在他的颈间,趁他微缩脖子时,笑着告诉他:“这叫情趣。”
在她的嘱咐之下,小怜将花瓣放入瓷钵中细致捣碎。
而她自己则斜过手掌,一点点任由明矾粒滑落钵中。
“这是糖么?”小怜在指尖沾上一点明矾粒,好奇地放入口中。
“快吐出来!”楚离惶然,“这是明矾,又酸又苦,而且还有毒!”
小怜却不慌不忙将手举起给她看,“姐姐别怕,我放进嘴里的是小指,但沾上明矾的是无名指。”
“……你又吓我。”楚离松了口气,微嗔着刮过他的鼻梁。
直到花瓣与明矾在白色的药盅中被完全捣烂,融合成紫色花泥,楚离便取来小勺,舀起花泥敷在手指甲上,然后耐心等待着少年用新采的树叶,依次帮她包上十根手指。
一夜过后,小怜为她拆开缠住树叶的丝线,用干净的溪水清洗她的双手,去除她皮肤上染到的花色。
最后,她的指尖便留下了晚霞般的浓墨重彩,是由紫到红、再由红到橙的渐变色。
楚离对于子规啼染指甲的效果十分满意,于是依葫芦画瓢,为自己的十只脚指甲也敷上花泥。
只是,她每根脚指头上都裹着树叶,为了保证染色效果,根本不便四处走动。
坐在床上晾了许久,楚离实在觉得无聊,忍不住就要赤足下地,少年却抢在她下床之前,一手揽过她的后背,一手穿过她的腿弯,将她拦腰抱起。
“你干什么?”楚离一面小声抱怨,一面将手在他的肩上攀紧,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摔下去,“快放我下来!”
小怜却将她抱得稳稳当当,还原地转了一圈,语声一本正经,“姐姐要去哪,我抱着姐姐过去。”
楚离不安地看着自己的小腿在纱裙下一晃一晃,“我这么大个人,只是脚上碍事一点,身体又没问题,我自己能走。”
“身体没问题?”少年的声音好像靠近了,“姐姐不是早上还说腰酸么?”
楚离脸上忽然烫了起来,“现在都快日落了,早就不酸了。”
“无妨。”小怜的气息像羽毛一样拂过她的耳廓,“姐姐这么轻,即便压在我身上也不碍事,只不过是这样抱着,自然更不要紧。”
楚离简直羞到没法跟他好好讲话。
她把脑袋埋在少年肩头,不想被他看到脸上的表情,手指轻掐他的肩头,“你再胡说,我晚上可不理你了……”
*
楚离睁开眼时,梦中一切,便如青烟般渐渐散去。
她明明记得,窗前的子规啼仍是光秃秃的,连半个骨朵都没有,可也不知为何,它会在梦中绽放成如斯绚丽的模样。
此时,心口的剧痛已经无影无踪,然而残留在她意识中的念头却如警钟余音般,萦绕不散。
一次发作,一月可活。
所以,她真的只剩下一个月了吗?
这并非是她想看到的结果,但尘埃落定时,她却倍感解脱地徐徐呼出一口气。
楚离胡乱揉了揉眼,下意识摸向身侧的位置。
她隐约记得少年之前曾躺在此处,可现在,她的右手边分明空无一人。
屋内一片昏暗,楚离挪到床边,从床下捞出一根蜡烛正要点亮,可她稍一转过脸,便在竹榻上看到一点浅浅的金色。
那像是夏夜才有的萤虫光芒,安静地蛰伏在一双修长的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