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表示少年的躯体与神魂同源,虽说他跟反派一样是金属性单灵根,但即便反派自废修为,也不可能只有区区十七岁。
他果然是清白的。
可楚离旋即又止不住心疼他,怎么就被验身石烫伤了手呢?
明明她碰石头的时候,一切都很正常啊。
少年抿紧双唇看着她,缀满泪花的睫羽不住扇动,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。
楚离托着少年的手,轻轻为他呼气,试图缓解他的痛苦。
她原本对验身石无感,现在却恨不得天降金手指,让她把这破石头捏碎了,替少年出气。
抱着这样的怨念,楚离撇过目光望去,不料视线中的验身石已是黯淡无光,毫无灵力涌动的痕迹。
验身石作为法宝,其中流转着可观的灵力,这也是它能够常年发光的根本原因。
好端端的法宝却没了标志性的光芒,这怎么看都不太对吧?
察觉到楚离困惑的目光,闻长老却反手将石头隐去,随即召出一大一小两只铃铛,大的那只直接送到楚离手中,小的那只则通过灵丝拴上少年的脚踝。
“我将这对子母铃赠予你,母铃与子铃相连,平时不会作响。但若是子铃的佩戴者有任何异动,母铃便会发出响声。”
楚离晃了晃手里那只金色的大铃铛,果然什么声音都听不到,再看向少年脚上的银色小铃铛,却觉得有些尴尬,忍不住反问闻长老:“一定要这样吗?”
闻长老冷冷扫过少年,“他通过验身石的考察,我无话可说。只是他天资不俗,却偏偏来历不明,你既然选了他做炉鼎,就要对他的一举一动负责。若是他惹出乱子,我唯你是问。”
楚离激动地抓住母铃,“那您是同意我带他入宗了?”
“去带他换衣服吧。”闻长老不置可否,云淡风轻抛下一句话,便拂袖而去。
周身幻境亦随之风化消散。
楚离回过神时,发现自己与少年正站在合欢宗大门内侧,而先前用于约束少年手脚的灵丝,也都消失不见。
只是他的脚上就这么多出个小铃铛,衬着他纤细脆弱的脚踝,有种说不出的惊心感。
楚离想帮他摘下来,可拴住子铃的灵丝毕竟是由元婴期施加的束缚,她还没有越级解开的实力。
她掐了掐眉心,打算就地画个传送阵,然而法诀刚一落地就没了影。
楚离这才想起合欢宗内禁止弟子传送,只好无奈地告诉少年,“离我的住处还有一段路,你又不便走动,我还是找人把你抬回去吧。”
“不必劳烦姐姐。”他正若有所思盯着自己的手心,“我想试着自己走。”
楚离狐疑地打量他,“可你之前不是很疼吗?”
少年缓缓握起双手,目光躲闪如同迷路的小鹿,“方才我摸那块石头的时候,有一股热流钻进我的手心。它虽然烫到我的手,可之后,我的身上反倒没那么疼了。”
“热流?”楚离单手托腮,陷入思索。
难道他指的是验身石中的灵力?
书中提过,验身石会从周身不断汲取灵力,用于维持自身运转,却从没说过,有人能从验身石上倒吸灵力。
楚离还没想出个所以然,而少年已径直踏出数步,虽然他仍是微弓着背,脚步却稳了许多。
他走出一丈远,又一步一步走回楚离面前,才停下身形,低头怯声道:“姐姐,我真的好多了。”
楚离沉默片刻,抬手摸了摸他的发顶,收手时不经意间感到一阵刺痛,五指条件反射般一缩。
她抱着手掌还未细看,少年却毫不犹豫捧过她的手。
明明他自己的右手被烫过还没多久,皮肤依然透着触目惊心的红,可他恍若未觉,只顾着关心她的手。
少年的指尖像是最精细的仪器,一丝不苟地抚过她手上每一寸完好的肌肤,唯独在她的无名指边停了下来,“这里破了,还流了血。”
楚离后知后觉看向他所指的位置,在渗出的血迹之中有一道极细伤口,像是被利刃划过,虽然不显眼,但有点深,“大概是之前挡扇子的时候,被秦雨夕的灵力伤到了。”
少年眉头紧锁,“姐姐不疼么?”
“方才没注意,就没觉得疼。”楚离晃了晃手,感觉问题不大,“我给自己止个血就好。”
虽然她不懂医术,但这种程度的伤口处理还难不倒她。
楚离抬起另一只手,正要为自己施术时,少年却忽然毫无预兆地俯首含上她的指尖。
他温暖的唇瓣一瞬间将她包裹,柔软湿润的舌尖若有若无地舔舐过她的伤口。
疼痛化为乌有,而酥麻感像电流一般,顺着楚离的无名指向全身蔓延。
她哪里经得起这种刺激,几乎是瞪着面前的人,好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,“……你在干嘛?”
少年应声停下动作,张开唇瓣撤离她的手指,而后平静地抬起头来,形容无辜地注视着她,“这样姐姐就不痛了。”
楚离怀疑他就是一只披着人皮的小狗,什么样的人才会一本正经地跟她说,舔舐伤口能够止痛啊!
她风中凌乱地连着眨了好几次眼,“谁告诉你这样就不会痛的?”
“姐姐还痛么?”少年似乎对她的话有什么误解,他微微思索片刻,在楚离反应过来之前,又一次低头吮上她的指尖。
这一次,他甚至闭上了眼睛,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,神情如此投入,仿佛他不是在含着她的指尖,而是在向神灵祈祷。
楚离感觉脑子里有根弦要崩断了,“你先停下,我不痛了!”
她只觉得自己像过电般浑身发颤。
少年睁开双眼,口中还含着她的指尖,长睫半掩的目光透出些许茫然。
楚离脸颊微抽着收回无名指,把手背到身后,不自觉地连清好几声嗓,“下次不许这样了,知道吗?”
少年默不作声地看着她,过了一会,他像做错事的小孩子那样低下头,“我以后不会再做让姐姐讨厌的事了。”
他听起来十分失落,楚离连忙宽慰他:“我没有讨厌你的意思,我只是……”
“只是不喜欢么?”少年把头压得更低,“如果不能让姐姐喜欢我,那我在姐姐身边,一样是拖累姐姐。”
这三声“姐姐”杀伤力实在太大,楚离一时心急,干脆豁出去了,“谁说我不喜欢你了!”
说完她就后悔了。
这种话是能随便说的吗?
像他这样单纯的人,多半会信以为真,那自己岂不是在坑蒙拐骗良家少年的路上,越走越远了!
少年抬眸看了她一眼,又迅速垂下视线,微微上翘的眼角却露出一丝笑意。
楚离深感自己是在造孽。
接下来这一路,她刻意走在他前面,回避他的视线。
少年却时不时加快脚步,有意无意在她身侧晃悠。
每当这时,楚离便会抬手扶额,脑袋转向另一侧。
夕阳之下,路边的红色夹竹桃开得正旺。
楚离察觉少年没再跟上时,却发现他被那些艳丽张扬的花朵吸引,正驻足在夹竹桃树下,还伸手触摸着那些花叶。
她蓦然想起,越是好看的花,就越是容易有毒。
夹竹桃可是整株都带毒,它的汁液会刺激皮肤,甚至会引发麻痹。
她反手将少年从树下拉走,带着他匆匆拐上岔路。
*
由于原身入宗多年迟迟未曾筑基,她只能与其他外门弟子挤在宗门西面的院落中。
不过,她至少还有自己的独立空间。
楚离推开房门的瞬间,香气便迎面扑来。
合欢宗弟子擅长魅惑,用香也是达成目的的重要手段。
虽说屋内的香气没有可疑的甜腻感,但实在太过浓烈,楚离被熏得头昏脑涨,三两步冲上前打开小窗。
保持通风的同时,楚离捏着鼻子在屋内转了一圈。
外门弟子的房间并不大,笼统分为小厅与内室。
内室当中还额外隔出一角,是专门留给炉鼎睡觉的地方,没有窗户,唯有一扇竹门便于出入。
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布局,是因为合欢宗弟子虽然用炉鼎修炼,但鲜少与炉鼎同床共枕。
除去双修的时候,炉鼎都只能呆在自己的小黑屋里。
相比还算整洁的内室,这间小黑屋实在寒碜。
除了一张竹榻,其他什么也没有,榻上还落满了灰,显然是从没住过炉鼎的模样。
楚离掐诀去除落灰,检视完毕后,招手让少年进来。
他站在竹门下,白皙十指不自然地抠着自己的衣角,看起来十分忐忑。
楚离顺手又是一道清尘诀,帮他从头到脚清洁了一遍。
修士的世界就是方便,只需动动手指,就能把住处和身上变得干干净净。
然而,再干净的破衣服也仍然是破衣服,修真界可不时兴少年这样衣衫褴褛的装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