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鄞州府的百姓奉她为亲父亲母,千里送行,只为求得她再知鄞州府……至于颍州府,只要张庭在一日,无论如何就将固若金汤!”
郑泽雁从未听说过、也从未想过某一人的能量,能大到撼动大厦根基,几乎起到决定输赢的程度,她活了几十年,受教了。
陈琉被这番话震得呆怔,“那……本殿将如何做?”她从未这样清晰意识到张庭竟如此厉害。
郑泽雁:“臣以为,殿下当以大局为重,抛却私人恩怨,不惜一切代价将张庭拉拢到麾下。”她多活了十几二十年,虽不知缘由,但怎么都看得出五皇女与张庭结有愁怨。
陈琉点点头,深觉有理。她果断来到桌案前,蘸墨落笔,许以重金重权请张庭归附朝廷。
顷刻后置笔,她吐出口气,望着桌案上洋洋洒洒的书信,今日她是为了皇位忍气吞声,绝非就此咽下委屈。
郑泽雁走过来,赞她:“殿下大义!天下有您作为明主,乃是天下人之福。”她瞟了瞟陈琉的内容,抿着唇沉默半晌。
“许是臣方才的话有失偏颇,误导了殿下。”她先道歉,再小声教陈琉:“对于张庭这样的贤臣良将,名节忠孝大义才是人生追求,重利相诱反倒叫人嗤之以鼻。”
陈琉追问,郑泽雁继续说:“咱们不如来一招离间计。对庶人陈珏许以重利,让她将张庭交给朝廷处置。这样君臣离心,我们便有可趁之机,将贤臣良将收入囊中。”
陈琉受教了,“郑卿可真是老谋深……哦不智计过人。”老婆子对得起多吃的十几二十年饭,有几把刷子。
她多的话,郑泽雁就当没听见,微微颔首。
陈琉三下五除二,撕了信纸,又火速写了一封。上面说自己昔日被张庭侮辱,陈珏只要肯乖乖将人交出来,那她就送一座城池作为交换。
写完,抬头却见她亲爱的郑卿抬手比了个三,陈琉犹豫了会儿,这可是实打实能产粮造铁的城池啊,但终究咬牙再‘一’下面添了两杠。
三日后,陈琉的亲笔书信抵达她的好姐姐手中。
陈珏展开信纸一看,不由深吸口气,喜上眉梢。她可爱的小五妹妹竟然要给姐姐送粮送钱送人!真是个好孩子。
但她仅心动了三息,便平静下来。张卿是能顺便送出去的吗?
可……那是三座城池,整个大雍朝也不过二十九个州府啊。有了三座城池,哪怕败了她也绝对有能量卷土重来!
陈珏忍不住偷瞄张庭,她端正跪坐在席上,身姿挺秀,美好的如同一幅画般。嘶!君子如玉,如切如磋。叫她如何割舍?
陈珏纠结地眉心的皱纹都绞在一起,扶额深深叹息。为何非要拿这样难以抵挡的诱惑来考验她的底线?
群臣默不作声,却将主公的表现看在眼里,心里为张庭感到的悲哀。张大人兢兢业业干了为东宫卫做了那么多事,主公竟想将她换出去……
再看张庭,分明知晓一切,却仍八风不动稳坐着,是察觉到主公的心思,不抱有任何幻想了吗?
昨日之荣耀,今日之悲鸣,世事无常,造化弄人。
张大人心里头怕很不好受吧。
几人出面言明张庭为军中所做之事,希望主公不要伤了忠臣的心,陈珏摆摆手,让群臣都出去,她头疼。
有一人却滞留在原地,就坐在陈珏下首,方才张庭对面的那个位置。
室内寂静,徐秋水沉思片刻,试探问:“殿下作何打算?”平心而论,用一人换三座城池,无论再如何闭月羞花的美人,傻子都知道要换,可那是张庭啊!
到了今天,甚至无需点出她的辉煌事迹,单是喊出这个名字就带着无与伦比的力量,让人深深的信服。
陈珏现下脑中一团乱麻,一边是极其喜爱的贤臣,一边是金灿灿的三座城池,天平稍稍倾斜另一边,却又马上加码压倒另一侧。无论选哪个,她都割舍不了另一个。
世间难得双全法,不负城池不负卿。
唉!
她长久没有应答,已经告诉徐秋水答案了。
这不怪陈珏,在巨大的利益面前,在通往权力之巅的路上,谁都可以成为被舍去的那个,若徐秋水设身处地思考,怕会比陈珏更犹豫。
但她身为詹事,要立足于长远考虑。
夜幕降临,士兵进来点了油灯,昏黄微弱的光线照亮在君臣之间,摇曳的灯火扭曲了她们的影子。
徐秋水没说张庭从前做了多少对我方有利的事,只放眼整个大雍朝,告诉陈珏下一步该如何如何,如何之前我们又该具备什么条件。
最是无情帝王家,能打动她们的,从来不是过去的情谊,已经做出的贡献,血脉的羁绊,而是当下以及未来能获取的利益。
叙话就到了深夜,徐秋水最后说:“单刀笑对群寇至,一人可挡百万师。殿下可曾想过,一人之力能定天下兴衰?”
第220章
晚风萧瑟, 寒意浸骨。
另一头,事件主人公婉拒所有故交的拜访,沉默跪坐在案前, 仿佛因主公的动摇而心灰意冷。
实际上作为被争抢的对象,张庭背对着大门揽镜自顾,照照左脸看看右边, 挑挑眉,突然猛地抽气。原来‘倾国倾城’是为自己造的, 一人倾人城,莫非她还是什么万人迷不成?
她瞅着镜子里的人像, 再摸摸因行军略显粗糙的脸蛋, 不由叹息, 个人魅力太大,真是罪过罪过。
说句歉疚的话, 让两位‘储君’千方百计夺取, 做这样的红颜祸水,她也不想的。
唉!
短暂愧疚完毕, 张庭召了守帐的小兵来,“徐大人出来了吗?”
小兵:“回大人的话, 还没呢。”
张庭打了打哈欠,生物钟准时拜访, “那就熄灯歇息吧。”以往这个点,她和宗溯仪早就洗干净裹被子里了。
不多时,解衣躺在榻上,偶尔传来甲片相撞地声音,配合昏暗的光线正适合睡觉,没多久她就陷进黑甜的梦乡。
夜里没有小妖精搅扰, 张庭一觉睡醒神清气爽,双颊泛着暖烘烘的粉意,简单洗漱,系好腰带披上外袍,一如往日去中军帐中议事。
沿途碰到不少同僚,她十分自然打过招呼,倒是对方看她的眼神透出几分怜悯。
张庭摸了摸脸,神情古怪,莫非她今早脸没洗干净?
她贵为反军阵营第二人,可不是张小猪那种邋里邋遢的小鬼。
故意落后众人一步,以肘击身侧的兵丁,“你看本官脸上可有脏污?”
兵丁愣了愣,而后回她:“大人面白如玉,风流清丽。”
张庭重新找回自信,含笑点点头,进了营帐。
大帐内,陈珏眼下一片青黑,单手支着下巴打瞌睡,昨晚被老臣拉着畅谈整夜,此时恨不得马上与周公相见。
此时文武官员到齐,侍从拍拍陈珏的肩膀示意,她才迷茫睁开眼,“诸卿都到了。”眼睛下意识在人群中搜寻,视线落到张庭身上,心虚移开,扫过同样憔悴困倦的徐秋水,定住。
不对劲。陈珏目光又挪回爱臣身上,她微眯着眼。
张庭看着与以往没什么不同,但若与她、徐秋水比较,那气色可就太好了。
唇红齿白,面容秀美。
陈珏无语,不知该说什么?敢情昨晚就自己和徐秋水两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婆,忧心忡忡熬了整宿的夜,她这个小年轻反倒睡舒服了。
陈珏承认自己老了,比不得年轻人稳得住。
徐秋水看张庭的眼神也分外怪异,反复瞅了好几眼,但到底什么都没说。
清早的议事就此展开,大家该干嘛干嘛,仿佛昨天的意外从未发生。
对于张庭唯一的不同,大概就是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更频繁了。然而人家太崇拜自己,她也没办法阻止。
或许太过完美,有时候也是一种错误。
……
午后,东宫卫继续向前进攻,势如破竹。
许多守城的老将老臣,见陈珏军队庞大,皇权夺位指不定鹿死谁手,又不是外敌入侵,她们以后还是要做官的,都收着力道打,自然节节败退。
这半日功夫,东宫卫收获颇丰,五处要道装入囊中。
这里离京都已经很近了,消息没多久便传进京都,陈琉暴跳如雷,身着孝服都遏制不住怒火。
底下官员什么九九,她闭着眼都能摸清楚,眼中蒙上一层阴翳,“这就是守卫各地的官员将帅,各个吃着朝廷的俸禄,干这等吃里扒外的腌臜事!”袖间的拳头咔吱作响。
“还有陈珏,”她冷笑,“想不到废人还有几分远见。”
殿内安静,众臣的呼吸都轻了。
陈琉扭头对兵部尚书道:“整军备马,准备迎击反贼!”顿了下,瞳仁掀起汹涌的漩涡,“还有张庭,既不能为我所用,那此子必除!”
禁军拱卫京都,有十万之多,兵甲精良,与反军有一战之力。
陈琉命郑泽雁担任统帅,率领三万重步兵、弓弩手、工兵防守城墙,自己领五万轻骑兵、精锐步兵出城应战,另外秘密支派一万五的精锐兵马围杀张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