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喵~”异色双瞳轻眨,十分温顺。
宗溯仪半支起身子, 指头圈住猫儿的尾巴,“姨婆送来的。你快去拜见,别让她老人家久等了。”眼神慵懒, 似带着钩子般。
张庭颔首,同时明了今晚少不了一场大战, 郑重把猫儿安置在怀里,“照顾好咱们的儿子, 为妻晚上再来看你们父子。”
宗溯仪茫然眨眼:哪来的儿子??
张庭风风火火就去了, 老师回一趟湖州府, 师徒一别半年,叙了好一阵话。
末了, 张恕说:“为师老了, 论朝廷局势,天下大势, 你比我清楚。只一点小庭你要切记。”她转过身,突然攥住张庭, 手背枯瘦蜡黄,血管凸起, 还有几块黑褐色的老年斑,却又是那样有力。
“伴君如伴虎,锋芒太盛恐功高震主,危及己身。”花白眉毛下,浑浊的眼睛被湿意润透。
古往今来,诞生了多少悲怆的例子, 还不够作为前车之鉴吗?权力的顶峰,是精美的蜜糖,也是无声无息的毒药。
张庭盯着老师的眼,回握住她的手,“弟子明白了。”
她的三条建策,堵了世家贵族的荫庇传代大计,夺了他们好不容易圈定的田地、人口,还扶持寒门学子与之分庭抗礼,那帮人简直恨不得将她凌迟。
若有一日成景帝驾崩,新君势弱需要拉拢世家,她就会成为新君奉给世家的诚意。
但这世上某些事总要有人去做,如果她能提前终结昏聩的吏治,为百姓带来一个全新的黎明,那这一切后果她欣然接受。
不过她不是商鞅,也不会成为商鞅。
无论是谁,与她为敌只有一个下场,那就是成为一个个凸起的土堆。
可张庭在勋贵之中被恨得牙痒痒,就没有人真心拥护她了吗?
当然有,随着清丈田亩陆续进行,那些被强占的土地重新回到百姓手中,那些私自圈定的奴隶被释放,那些清贫弃考的学子重获出人头地的机会,奔走相告掩面而泣。
并且,随着这些制度的逐渐深化落实,她的名字会流传在大雍每一个百姓的口中,深深扎植这片广袤的土地。
房门突然敲响,“大人,府外有诸多学子前来拜会。”
张庭与老师面面相觑,莫不是会试的学子来拜会座师?眼下名次已出,她没了顾虑,扭身道:“请人进来吧。”
张恕摆摆手,“既如此,你去吧。”
她拜别老师,来到外院大厅,宽敞精美的屋内,紧巴巴的站着百余人,个个衣衫破旧,形销骨立。
“诸位是?”她迟疑开口。
这些人样貌陌生,看着家境贫困,甚至都不是参加会试的举人。
“咚!”一个个学子俯身下拜,沉闷的响动犹如春雷落地。
为首那个,甚至给她行了一个最为庄重的叩首礼,眼眶泛红,声音哽咽:“学生谢过老师恩义,今生今世没齿难忘!”
其余学子仰起头看着她,眼里没有对权力的敬畏与恐惧,只有无尽的感激与崇敬。感激她为学子请命,给她们辟出一条改头换面的道路;崇敬她高尚不畏强权的人品,敢于与勋贵搏斗。
“学生拜谢老师!”这道凝聚无数学子的心声,石破天惊,震耳欲聋。他们眼神崇高,隐隐透出信仰的光彩。
要不是眼前这个人,她们这辈子连一个翻身的机会都没有,世世代代,做永无止境的下等人。
张庭的目光沉静下来,扫过一个个“学生”,那些面孔有稚嫩的,有沧桑的,但无一例外都心潮澎湃。
她什么也没说,只是像一位真正的老师般,拱手还了一礼。
这个动作,让无数学子瞬间泪目。张大人这样一位不世而出的贤达,竟对她们这些微末如浮萍的贱民如此敬重?
“未来的路就在脚下,诸君后会有期。”她所有的期许都凝聚在这句话当中。
话罢向前走去,目光巡视过一张张面孔,似要将其映入脑海。
人潮自动为她分开一条道路,所有人依旧保持着跪拜的姿态,目送着她的身影远去,仿佛目送一轮照亮了他们晦暗人生的明月。
会试画上句号,她的门生将会遍布五湖四海,成为支持她的中坚力量。
而受她恩育的贫寒学子,也通通将她视作此生追逐崇拜的榜样。
她既贵为帝师,又为布衣之师,恩义高绝,冠绝古今,乃至于经年以后,天下读书人无不以面见她为无上荣光。
……
张庭那几招太狠了,京中无数权贵,恨不得将她扒骨吃肉,可偏偏她深得宠幸,还手握皇帝亲赐的天子剑,斩奸除恶,莫敢不从。
权贵们又恨又惧,却也只能忍气吞声,对她百般讨好。
而被幽禁在府邸的郑国公夫妇,更是百感交集。
“那位……不是说张庭功高震主,引得陛下忌惮,早不受宠了吗?”郑国公夫郎趴在桌上啜泣,“害得我们去捅了窟窿,现在好了,得罪了人。人家随手一剑就能把咱俩戳死!”
郑国公也是急得心里发慌,在屋内踱步,嗤骂道:“哭哭哭,你这贱人就是只晓得哭!当初要不是你收了那边的财物,要不是你那日在陛下面前搬弄是非,国公府至于落得现在这个局面吗!”
郑国公夫郎被骂的涕泗横流,他说:“妻主,您怎么能全部怪我呢?当初您也是答应了的呀。怎么事情败露之后,责任就全推在我身上了?”
还有脸顶嘴?郑国公上去就赏了他一巴掌,“妻为夫纲,顶撞妻主,为夫不贤,教子无礼,你信不信我今天就休了你!”
郑国公夫郎脸被打到一边,瞬间肿了起来,埋头趴在桌上,小声呜咽。
“小爹养的玩意,丁点正式的风度,端庄都没有,才给老娘养出那等下贱的货色,在外头惹了事回来,害得全公府遭罪!”郑国公眼神阴鸷,卡住他的下巴唾了一口。
“当初怎么娶了你这种东西?”将人丢到一边,又命仆役把少爷拉出来,她要把人拎去张府,哦不,现在是定国公府,给张大人赎罪,恳请谅解。
郑国公夫郎被扔到一边,听到妻主要去拉儿子抵罪,吓得抱住她的腿,哭求:“主君主君,您千万别这样,我就这一个儿子,您这是在逼死他呀!”
“若不是他不知廉耻,我又何必落到这个下场!”郑国公一把将他踹开,敬酒不吃,吃罚酒。
就在这个时候,一名面容普通的仆役突然现身,步履徐徐走进来,“国公大人,您也太焦躁,若要成大事,心还是得静一静。”
堂内一静,郑国公夫妇看向来人。
这不就是撺掇他们去攻讦张庭的……那个?
新仇旧恨加在一起,夫妇两个火速冲上前去,要给这人好看。
“好啊,当初若非是你假传消息,我们又何至于落到今天这副田地!竟然还敢自投罗网?”
“若非是你的毒计,我的儿子又何至于蒙羞至今,闹得满城风雨,再也嫁不出去!贱女人,看爷爷不打死你!”
仆役不屑一笑,当初他俩也是收了钱财办事,食君之禄,忠君之事,今日反倒问罪起她来了?属实过于厚颜无耻。
不过……没有底线的人更好收买,不是吗?
仆役手一招,并有几人从暗处出来,手里抱着好几个箱子,一一打开,耀眼的黄金,精美的绫罗绸缎,颗颗圆润饱满的东珠,在室内发出明亮的光彩。
郑国公夫妇前进的脚步停滞,张大了嘴巴,看着眼前的一切,这,这,得是多少钱啊……就是他们所有家财,都比不上眼前的十分之一吧?
想给人教训的心霎时收了回来,郑国公清清嗓子,“这是你给我们的歉礼?”
仆役笑了笑,“正是。”
郑国公夫郎喜得嘴直往上翘,手探向那堆财宝,却被人突然打掉。
仆役:“这是我与国公合作的诚意,但国公也应让在下看到您的诚意。不是吗?”
郑国公迟疑了,“你想要在我这里得到什么?”
仆役哈哈一笑,眼神变得深邃幽暗,“听闻贵府少君在兵部身居要职,我想边关和京畿的布防图,对您来说易如反掌吧?”
郑国公惊异:“你你你你,你是想让我做乱臣贼子?这可不行,不成不成,绝对不成!”
连郑国公夫郎都震惊的半张着嘴,再也顾不上其他。
仆役步步逼近她,眼中志在必得,突然嗤道:“莫非国公大人,只想做旧朝的阶下囚,不想做新朝的王侯吗?连数之不尽的美色,源源不尽的财物,都视若无睹。”
此话一出,郑国公陷入了良久沉默。
仆役露出了满意的笑容。
在遥远的漠南深处,荒芜死寂的角落,狼烟徐徐升起,高耸的祭坛伫立在中央,大批的野兽骸骨袒露其中,嗜杀血煞之气冲天盖云。
迷雾当中,有一双阴毒的眼睛,贪婪注视着北面广阔的疆土。
第238章
夕阳西下, 宽敞的宫道几名官吏同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