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北承微微一笑,声音里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从容:
“飞云寺里所有机关,皆是我潜心十载研制,如何能困住它的主人?后殿坍塌的瞬间,我便跳进暗道之中,顺流游了一程而已。”
赫连枫的长剑铮地出鞘,剑尖一点:
“萧北承,今日你前来,莫非是要追杀于孤?”
“非也,与其做两败俱伤的敌人,不如当互利共赢的盟友。”
萧北承负手踱步,靴底碾碎枯枝的声响,在寂静中格外清晰:
“太子殿下,你原本就是天潢贵胄,若是萧南晏不刻意揭穿这层窗纸,你现在还在你的太子府里,搂着那个美人逍遥。你想夺回皇位,我要夺回萧家军,这本就是同一条路。”
“与你合作?”
赫连枫冷笑,剑刃映出对方从容的眉眼:
“你不过是想借孤 在赤守峰的私军,还有天启里的旧部力量,一起对付萧南晏。若他一死,以你的性子,定会卸磨杀驴。”
萧北承哈哈大笑:
“若是以前么,或许我会。不过,经此一劫,我忽然意识到,何必要执着于那把龙椅?你的母后是我曾经的女人,姝儿又是你的亲妹妹,这样算来,咱们也算一家人……”
“住口!”赫连枫脸上一阵红一阵白,想到自己母后那点风流韵事,已然让他成了全天启的笑柄。
他眼见这萧北承又提起这事,大怒,挥剑横扫,却被萧北承轻巧避开。
“行了,既成事实的事,现在找补有何用?赫连枫,你已沦落至这副光景,脸面有那么重要么?”
第321章 江山美人,两者兼得
萧北承手指夹住剑锋,轻笑出声:
“我若是你,不如换个活法。咱们两人合作,除掉萧南晏后,推翻小六子,你当皇帝,我做辅政皇,毕竟我膝下无儿,只有姝儿这个女儿,我做皇帝又如何?倒不如舒适下半生,再为姝儿谋个锦绣未来罢了。”
赫连枫握着剑的手青筋暴起,却迟迟刺不下去。
他知道,萧北承心思深沉,足智多谋,单凭自己之力对付萧南晏,想要夺回天启,难比登天。
与萧北承合作,虽是与虎谋皮,恐日后被其反噬,但他赫连枫也非任人拿捏的软柿子。
待先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,再寻个机会除掉萧北承,也何尝不是借刀杀人之计。
萧北承见他似是想通,眯眼笑道:
“其实,大家都有各自的目的,心照不宣。赫连枫,你也莫想着秋后算账,我能与你合作,便有设防。你最好拿出几分诚意,我也会助你得到想要的一切。”
赫连枫眼见这老狐狸,似是将一切都运筹帷幄,他倒想知道,这萧北承有什么好点子,能扳倒兵权在握、谋略过人的萧南晏。
“那依你之见,咱们下一步,该要如何做?”
萧北承的手掌,落在赫连枫的肩头,指腹隔着孝服碾过他紧绷的肌肉:
“殿下能信我,我不仅可以帮你夺回江山,还可以帮你得到心心念念的美人。”
“什么!”赫连枫身子猛地一颤,手中长剑当啷坠地:
“夕颜……她还活着?”
萧北承脸上浮起洞悉一切的笑意:
“方才和你说了,飞云寺是我一手打造,那个丫头的生与死,自然尽在我的掌握之中。”
赫连枫只觉得胸口一阵狂跳,声音陡然沙哑:
“她在哪儿?”
萧北承盯着太子俊秀的脸庞,因焦急泛着一丝红晕,嘴角笑意更深:
果然,赫连枫城府再深,骨子里还是随了他的亲爹赫连琮,还有他那个好养子萧南晏,表面冷漠绝情,实则也是个情种。
赫连家的爷们真是秉承优秀家风,英雄难过美人关——这柄名为“夕颜”的美人刃,既能刺伤权谋无双的萧南晏,亦能牢牢钉住眼前这个年轻的太子赫连枫!
看来,这盘棋用不了多少时日,该进入下一个阶段:
用美人做饵,引两只猛虎相斗,甚至……引天启与南昭两国开战,而他只需坐山观虎斗,待时机成熟,便可连饵带钩一并吞下。
想罢,他慢条斯理地开口:
“时机未到。不过,你可放心,我定会让她心甘情愿回到你身边,乖乖做你的女人!”
赫连枫深知萧北承没安好心,可此刻,他满脑子都是夕颜含笑的眉眼,江山与美人,从来都不是一道必选之题,只有胜者,才能两者兼得。
他亦要好好谋划,将失去的一切,重新握在掌心。
“好。”赫连枫弯腰捡起长剑:
“只要能让她回到我身边,这天下,孤与你分享又能如何?”
萧北承抚掌大笑:
“那便与你同返赤宇峰,我也想念姝儿了!”
“请!”
……
远在南昭的夕颜,半跪在母后江睛月的榻边,指尖捏着浸水的帕子,小心翼翼擦拭着母亲的脸庞。
药香混着艾草味在殿内弥漫,她望着瓷碗里还冒着热气的醒神汤药,恍惚想起半月前在南疆万蛇谷的情形:
毒瘴弥漫的沼泽里,蔓萝举着引虫铃与蛇群对峙,只为抓到碧灵蛇,而她则徒手掐住蛇的七寸,扔进二皇兄身后的药篓。
而后,他们爬至百丈崖,历尽千辛万苦才寻到引魂草,熬至月升时,以碧灵蛇血浇灌,这才使得引魂草开花,取下花瓣,带回南昭江都,制成了梦貘蛊的解药。
引出梦貘蛊虫的那一日,父皇谢缜、两位皇兄、甚至是皇祖母,全都激动地落下泪水。
谢湛的目光始终追逐着蔓萝的身影,那双俊秀的眸子里亮晶晶的,尽是化不开的温柔,随着呼吸起伏,漫成一汪盛满星光的海。
而夕颜对于蔓萝,更是感激涕零,若非是她舍身去万蛇谷,她的母后又怎能解了蛊毒。
夕颜心中暗暗发誓,一定要让蔓萝在南昭生活的幸福快乐,她的国,就是她的国;她的家,就是她的家!
第322章 兵来将挡,水来土掩
接下来的日子里,蔓萝让夕颜没事多来陪江睛月说说话,这样有助于刺激她的大脑,尽快唤醒她的意识。
“母后,您尝尝这药……”
她将江睛月扶起半寸,用银勺轻轻撬开牙关,一点点将药灌了下去。
“母后,十五载的分离,我终于回来了,您快醒来,睁眼看看您的女儿,我好想您……”
对于夕颜而言,能够回到父皇亲人的身边,已是上天垂怜。
她无比珍惜眼下的幸福,唯盼母后早日醒来,一家人和美的生活在一起,远离曾经的是是非非。
谢缜对于爱女的失而复得,表现了极大的重视。
他命礼部拟定仪程,在玉牒中补录昭宁公主名讳、归朝时间,并刷下圣旨,昭告天下:
“景平二十五年秋,上于太庙祭天,告曰:皇女湉,天命归位,乃南昭之福,入籍玉牒正册。”
随之而来的,便是盛大的祭天大典。
这一日,南昭皇城被漫天飞洒的花瓣染成霞海。
当鎏金鸾驾从灵武门缓缓驶出时,围观百姓的惊叹声浪,几乎掀翻琉璃瓦——
车辇内的昭宁公主谢湉,也就是夕颜,端坐于九鸾织锦的软榻上。
她身着赤红色蹙金双绣凤凰衣,外罩藕荷色轻烟纱罗衫,袖口处用银线密绣的缠枝莲纹,日光映照下,泛出细碎的流光。发髻以赤金点翠凤凰步摇,鸽血红宝石垂落额前,映得她的肌肤,比上好的羊脂玉还要剔透。
御用工部特制的螺子黛,将她的眉峰描得如远山含黛,鸦羽般的睫毛下,一双杏眸裹着水汽,顾盼间似有流霞飞转,竟让皇城根下最会描摹美人的画匠,瞬间忘了握笔。
“哪里是什么祸国妖孽!”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:
“咱们南昭的昭宁公主,分明是九天玄女落下凡尘!”
这话引得周遭百姓纷纷附和,无数道目光追着这位美若天仙的公主,登上太庙的石阶。
只见她袍摆处绣着的金凤凰在日光下似是振翅欲飞,每走一步,都流光溢彩。
当她在太庙列祖牌位前跪下时,满朝文武竟有半数人瞠目结舌,忘记行了三跪九叩之礼,只顾着看公主叩首时,发间滑落的一缕青丝,如何拂过祭台的鎏金兽纹。
那日之后,南昭市井中流传,这位凤还朝的昭宁公主,天香国色,绝代佳人,顾盼之间:眼波流转能碎玉,笑靥轻绽可融雪。
此等风姿,当为南昭祥瑞,何来妖孽之说?
南昭上下,都沉浸在一片喜悦之中,饶是蔓萝,也是替自己的好姐妹开心。
唯有夕颜,心中却是惴惴不安。
父皇和皇祖母的心思她明白,这般大张旗鼓,只是为了给她无上的荣光,补偿她曾失去的一切,更是在万众瞩目之下,恢复她南昭公主的身份。
她的心中既感动,又感激,可是却又忐忑。
虽然南昭距离燕都千里之遥,可是,她还是担忧,那个远在在千里之外、手握重兵的男人,会不会起了疑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