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湛一眼瞥见蔓萝,眸中顿时划过一抹欣喜,不过场合不宜,他拼命压下想要上前的冲动。
此刻,夕颜长长的裙摆拖曳在地,金线绣着的百子图在红毡上若隐若现,与两侧宫灯交相辉映,宛如一幅流动的锦绣画卷。
萧南晏立于殿门内侧,目光紧紧锁定着那抹绯色身影,一颗心砰砰直跳,仿佛要溢出胸膛。
九载相识相守,爱恨纠葛,今日,终要迎来圆满。
按照南昭礼制,新娘需跨火盆、踩米袋,寓意日子红火、子孙绵延。
夕颜的绣鞋刚触到米袋,萧南晏上前几步,伸手稳稳扶住她的腰。
他掌心温热,目光落在夕颜身上时满是柔情,可眼角余光扫过一旁的蔓萝,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锐利。
蔓萝扶着夕颜的的手猛地一缩,此刻对上昔日主子凌厉的眼神,顿时心虚得厉害,讪讪一笑,识趣地松开手,退到一旁。
萧南晏懒得理她,低头看向怀中的新娘,声音软了下来:
“慢点,别绊着。”
夕颜的身子微微一震,却还是任由着他扶着她,缓缓来到殿中。
殿内礼乐齐鸣,赞礼官高唱“一拜天地”,萧南晏与夕颜并肩而立,深深一拜;
再拜高堂时,谢缜与江睛月端坐于上,望着叩首的新人,一个微微点头,一个早已红了眼眶。
再到夫妻对拜之际,萧南晏与夕颜转身相对,两人缓缓躬身,衣摆交叠处,金线绣的龙凤仿佛在这一刻,相依相偎。
礼成。
萧南晏转身再度给南皇、南后深施一礼:
“父皇,母后,南晏此生,定护颜颜周全。”
谢缜一脸动容,难得露出笑意:
“南晏,朕相信你,说到便会做到。好了,既然礼已成,接上你的新娘,回公主府大宴群臣罢,朕与你们的母后,便不过去了。”
萧南晏再度行礼:
“谢父皇,母后。”
今日的萧南晏,给足了南皇的面子。
在南昭宫中拜堂,于礼数而言,近乎入赘,可他半点不在意这些虚名。
对他来说,什么规矩颜面,都不及迎娶心爱的女人重要。
礼毕之后,萧南晏不顾周遭诧异的目光,直接将夕颜打横抱起。
夕颜未防他突然此招,惊得攥紧了他的衣襟。
在南皇、南后万般不舍的目光中,萧南晏转身出了殿门,迈过火盆,将她稳稳送入大红花轿。
随着礼官一声“起轿”,鼓乐再次响起,唢呐声穿透云霄。
蔓萝从谢湛怀中接下茵儿,随着霓裳、蝶羽等喜娘,跟在花轿后面,浩浩荡荡出了宫门。
到得宫门后,萧南晏翻身上了乌骓马,而蔓萝抱着茵儿,则进了另外一乘软轿。
谢澜与谢湛,作为送亲人,纷纷翻身上马。
长长的迎亲队伍,浩浩荡荡地从宫门口出发,一路吹吹打打,朝着早已布置妥当的公主府行去。
红毡铺地,宫灯引路,沿街百姓纷纷驻足观望,欢呼声此起彼伏。
萧南晏骑马缓缓走在最前端,听着喜乐声透天际,嘴角的笑意藏不住地漾开。
从今往后,那个与自己相伴数载的女子,终于成了他萧南晏名正言顺的妻,她和茵儿,也成了他要护一生的人。
大约半个时辰的光景,迎新队伍便到了公主府门前。
府门早已用红绸与彩灯装点得喜气洋洋,映得一对对“囍”字愈发红艳。
萧南晏翻身下马,有侍卫递过弓箭,他完最后一道射轿之礼,随即快步走到轿前,亲自掀起轿帘,小心翼翼地将夕颜从轿中抱了出来。
红盖头下的女子身形纤细,被他稳稳护在怀里,径直抱向洞房。
前厅早已排摆丰盛的宴席,宾客们觥筹交错,热闹非凡。
谢家兄弟,陪着前来道喜的文武百官,应付着席间的寒暄与恭贺。
而这位南昭的驸马爷,却是连前厅的门都没有再进。
那些虚与委蛇的应酬,他半分兴趣也无。
此刻,他抱着夕颜穿过回廊,脚步满是按捺不住的急切。
只因,他现在最想做的,便是掀去这碍眼的红盖头,完成他与夕颜的
——洞房花烛夜。
第402章 春宵苦短,千金不换
洞房内的布置极尽巧思,一对龙凤烛火跳动着,将烛影投在红绸帐幔上,时而交缠,时而舒展。
地上铺着厚厚的鸳鸯戏水地毯,四面墙壁皆贴着大红的喜字。
梳妆台上摆着鎏金镜台,镜面映出旁边的喜床,帐幔是上好的苏绣,绣着并蒂莲与比翼鸟,四角垂着的珍珠流苏轻轻晃动。
墙角燃着两炉檀香,与空气中的合欢花香交织,暖得人心头发痒。
几个公主府内的侍女,皆是穿红挂绿,满脸喜气。
见萧南晏抱着夕颜进来,连忙笑着上前,为首的侍女福了福身:
“恭喜王爷,贺喜王爷,与公主喜结连理,真是天作之合!”
其他几人也纷纷道上几句喜庆话。
萧南晏眉眼舒眼,却只是淡淡颔首:
“有劳各位。”
他将夕颜轻轻放在铺着鸳鸯锦被的婚床上,目光扫过满室喜庆,语气里放缓:
“你们下去领赏吧!”
几名喜娘互看一眼,掩唇而笑,想不到,眼前这位俊俏的新郎官竟这般心急。
但她们倒也识趣,福了福身,纷纷退出洞房。
门咔哒一声合上,洞房内忽然陷入一片寂静,只剩下红烛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。
饶是萧南晏在战场上何等威风八面,运筹帷幄,可做新郎官却还是头一遭。
此刻,面对榻上端坐的新娘,竟无端生出几分手足无措。
站在原地沉默许久,萧南晏的目光,始终落在夕颜的身上,那身影纤细而安静,却让他的心跳乱了节拍。
他定了定神,转身走到桌边,拿起托盘中的玉如意,缓缓来到夕颜近前。
红盖头下,夕颜的纤手交握在膝头,指节泛白,显然也有些局促。
萧南晏看着那微微发抖的指尖,喉结动了动,轻声唤了一句:
“颜颜……”
随即,玉如意轻轻挑向红盖头的一角。
随着珍珠串簌簌滑动,盖头被缓缓掀起,露出夕颜那张红妆映雪的绝世容颜。
龙凤烛的暖光落在她脸上,衬得肌肤越发晶莹如玉,眉梢眼角的绯红比胭脂更艳,比往日里清冷的她多了几分柔媚,较战场上的英气添了几分娇憨。
萧南晏一时怔住,手中玉如意险些坠地。
他素知夕颜貌美,可见惯了她或凝眸蹙眉的清冷,或执剑而立的英气,何曾见过这般艳光四射的模样?
烛影摇红间,她眼波流转,竟似蒙着一层水汽,却直教他心神俱醉,周遭一切都仿佛成了虚化的背景,眼中唯余这抹惊心动魄的红妆。
夕颜看着眼前的男人,今日的他,一身大红喜服,往日眉宇间的凌厉棱角,仿佛被这喜庆的颜色磨平了些,烛光在他侧脸投下柔和的轮廓,鼻梁高挺,唇线分明,一双眸子脉脉含情,分明是个俊俏绝伦的郎君。
可她望着这般模样的他,心头却无半分旖旎。
这场婚事,终究是万不得已。
纵使他此刻眼中的情意浓得化不开,纵使他为她铺就十里红妆、山河为聘,她心底那道因过往纠葛划下的痕,却仍在隐隐作痛。
过往九载堆积的怨,还在。
像根细刺扎在那里,让她无法沉溺于这龙凤烛影之间。
兜兜转转,她竟然成了他明媒正娶的妻,这是曾经,她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的。
她垂下眼睫,避开他灼热的目光,指尖在嫁衣绣纹上轻轻划过,沉默里藏着道不清的复杂滋味。
萧南晏端过合卺酒,琉璃盏中酒液澄澈,映着烛光微微晃动。
他递给夕颜一杯,语气里是从未有过的真诚:
“颜颜,饮下这合卺酒,你便是我萧南晏唯一的妻。”
夕颜望着杯中酒,心头怨怼仍在翻腾,可红妆已着,拜堂已毕,昭告了天下。
她既已愿赌服输同意和亲,万没有回头的道理。
迟疑片刻,两人终是双臂交替,饮了对方手里的杯中之酒。
萧南晏见她饮下,当即将两人的酒杯放在一旁的案上,不待夕颜反应,便伸手将她紧紧拉入怀中。
他的手臂箍得很紧,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,声音里,带着连他自己都辨不清的喟叹:
“颜颜,你可知,过去几载光阴,本王对你早已情根深种,偏生当局者迷,竟迟迟未曾察觉自己的心意。”
他低头,鼻尖轻轻蹭着她的发髻,话语里裹着悔意:
“从前,对你那般冷漠疏离,是本王糊涂,不该。那些让你受的委屈,本王都记在心上,往后余生,定用百倍千倍的好来弥补。”
他的唇轻轻抵上她的额头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