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不知道,萧南晏究竟想要做什么,只得紧闭双眼,盼他放过。
随着针的刺入、转动,鲜血渗与,与针尖上的墨色交融,每一下都似在割剐着她的神经。
时间仿佛凝固,每一寸光阴都被痛苦无限拉长。
夕颜痛得冷汗如雨下,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不断滚落,顺着脸颊、脖颈滴落在冰冷的桌案上,洇出一小片水渍。
她紧咬下唇,双手死死抠住桌沿,指节泛白,指甲几乎都要嵌入木中,来抵御这巨大的痛楚,倔强如她,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。
终于,当最后一针落下,一朵妖冶的墨色夕颜花,在她的背上,绽放开来。
花瓣纹路清晰,色泽艳丽,仿若带着生命一般。
萧南晏满意地凝视着自己的作品,眸光越发的邪肆,骨节分明的长指,轻轻抚摸着栩栩如生的花瓣,他俯下身子,在她的耳边郑重宣告:
“你的命是本王救的,你的名字,是本王取的,这朵夕颜花,便是本王送你的生辰大礼。”
他的声音低沉沙哑,却不容置疑:
“记住,你是本王的!若敢背叛,本王会让你,生不如死!”
夕颜一张绝美的小脸,因剧痛变得惨白无比,那被咬破的红唇嗫嚅了几下,终是挤出一丝微弱的声音:
“奴婢此生,唯王爷马首是瞻,绝不敢有二心!”
她低垂着头,额前碎发凌乱地散落,几乎遮住了她满是汗水的脸。
萧南晏这才满意地松开手,看着夕颜狼狈地从桌案上撑起身子,慌乱地拢起衣衫,遮挡住裸露的背部。
“好了,今日你也累了,不必再留下站殿,唤蔓萝替你!下去吧!”
萧南晏终于放过了她,夕颜如蒙大赦:
“奴婢遵命!”
随即,脚步踉跄,跌跌撞撞地朝着门口处走去,每一步都带着劫后余生的仓促。
萧南晏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的阴影之中,只留下空荡荡的内堂,空气中还残留着尚未散尽的暧昧,指间还带有处子独有的幽香……
他微微眯起了双眼,眸中情绪复杂难辨。
随即,他瞥了一眼窗外,冷声道:
“在外面窥视这么久,不冷么?滚进来!”
话音刚落,一道人影从窗外闪电般跃了进来,身姿轻盈,落地无声,黄衫翩然间,来人发出一声嗤笑:
“哎呀呀,看来,本公子来得不是时候!”
但见来人一袭淡黄色衣衫,一头乌发束在头顶,面白如玉,剑眉下一双桃花眼含着笑意,透着几分玩世不恭。
萧南晏冷哼一声,脸色寡淡:
“傅云卿,本王的寝殿没有门么?”
傅云卿是当朝太师傅明垣的儿子,与他自幼相识,情如兄弟。
此人生性放荡,不拘小节,世人皆怕摄政王,唯他不惧。
平日里,他来摄政王府,从来不用通禀,想来就来,想走就走,宛若自家。
此刻,他踱步上前,看了一眼冷若冰霜的萧南晏,双手抱胸,嘴角勾起一抹坏笑:
“怎么,对那小妞动心了?我可从未见你对哪个女子,这般上心,还亲自为她雕青,啧啧!”
说着,缓缓走到桌边,优雅地坐下,双腿交叠,端起桌上的茶壶,自斟自饮,轻抿一口,倒也惬意。
萧南晏微微蹙眉,将手中银针啪嗒一声,抛到桌上:
“一个为主效忠的奴才而已!”
第5章 谋定而后动
傅云卿狡黠一笑,眼中闪过一丝戏谑,像是故意要撩拨萧南晏的情绪:
“是么?这小妞生得这般美貌,你若是没甚想法,便赏到我的府上,做个侍妾。”
他一边说着,一边摇头晃脑,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愈发明显:
“雪刹夕颜,冷得像一块冰。不知道,到了床上,会不会热情如火?本公子倒真想,试上一试!”
萧南晏冷冷一笑,抬眸看向傅云卿,目光如鹰隼般锐利:
“傅云卿,你觉得本王的东西,是你能觊觎的?她即使只是个奴才,也是摄政王府的人,轮得到你在此置喙?”
见老友拉下了脸,傅云卿顿感无趣,两手一摊:
“得得得,算我没说!堂堂摄政王,这般吝啬,一个婢子而已,你自己留着享用罢!”
“这个女人,本王尚有用途,你若敢动了心思,休怪本王不念情分,翻脸无情!来者无事,出门右转!”
显然,萧南晏下了逐客令。
傅云卿却是端坐在椅上,稳如泰山。
与萧南晏相识十几载,对他的脾气秉性,甚是了解。
萧南晏的父亲萧北承,八年前远征南昭,出师未捷,误中毒箭,不治身亡。
天启皇帝赫连琮,念其功勋,世袭罔替,由其年仅十四岁的儿子萧南晏,接任摄政王,足可见皇恩浩荡。
表面上看,摄政王萧南晏,确实权势滔天,不过,功高震主,他空有摄政王之名,并无兵权。
可是,萧南晏对皇帝并无半点感激之情,相反,这几年,他暗中培养死士,操练兵马,意欲谋反。
表面上,摄政王风光无限,事实上,他的手上,并未有太多实权。
赫连琮老谋深算,不敢让萧家一家独大。
他以平衡朝堂势力为手段,内阁之中,都安插太子赫连枫的亲信。
军权方面,赫连琮更是把控得极为严格。
京城卫戍军,本为拱卫京师燕都的关键力量,统领亦由太子心腹担任,每日入宫述职,只对皇帝赫连琮言听计从。
萧北承在世时那些实权,早在十年前,以萧南晏尚幼之名,被赫连琮不动声色地一点点收拢。
如今,萧南晏看似站在权力巅峰,实则处处受限。
太子一党,更是视他这位异姓摄政王为眼中之钉,肉中之刺。
萧南晏能不恨么?
他的父王原与赫连琮是结拜的兄弟,想当年,他为天启江山永固,南征北战,立下了赫赫战功。
可是,赫连琮坐稳了江山,唯恐大将功高震主,他第一个想要除掉的,便是萧北承。
天启与南昭和平共处多年,本无仇怨,可赫连琮却命萧北承亲征南昭,抢夺宜陵这块宝地。
宜陵北依云江,南屏江淮,西接中原,东临渭海,四水交汇,自古便是兵家之地。
若是天启攻下宜陵,南昭犹如敞开了国门,遂他们举国之力,对抗萧北承的天启大军。
原本,萧北承征战沙场多年,操兵有度,不一定会输。
可是,打斗之间,不知从哪里飞来一支毒箭,他躲闪不及,中箭倒地,抢救回来,便已不治身亡。
将军战死,八百里加急送到燕都,赫连琮遂传令撤军,立即止戈。
那个时候,萧南晏只有十四岁,原本他对父王之死并未有疑。
直到,他微服去了一趟南昭,回来后,便对赫连琮恨之入骨,整个人逐渐也变了心性。
傅云卿再三追问,萧南晏吐露实情,他查到,父王萧北承的死,与赫连琮脱离不了干系。
据说,当年萧北承攻打宜陵之际,赫连琮委派国师楚殇随行。
此人精于用毒,亦懂天文地理,萧北承十分信任,把他视为得力助手,时刻带在身侧。
后来,萧北承中毒身死,听闻是南昭一名副将,趁父王作战之机,开弓偷袭所至。
萧南晏当年尚幼,还道父王是被南昭害死,发誓长大后要带兵荡平南昭,为父报仇。
可是,后来傅云卿的父亲傅明垣悄悄告诉他,让他最好偷偷开棺验尸,查验一下萧北承的真正死因。
傅明垣与他父亲交情莫逆,且精通医理,他相信,傅明垣应是看出什么破绽,却不敢明言。
果然,待他开棺验尸之后,细细检验之后,他父王全身的骨头和血液竟呈蓝色。
傅明垣告诉他,他父王所中毒箭并不致命,真正夺他性命的,是一种巨毒,名曰幽蓝蚀骨殇。
中毒致死的人,他的骨头和血液,都呈蓝色,表面却无异常。
毫无疑问,萧北承是中了幽蓝蚀骨殇之毒。
而这毒,是楚殇的毒门秘制!
萧南晏大骇。他后来又私奔一趟南昭,进行深入调查这才知道,当年父王所中毒箭,确是南昭的先锋聂峥所射,可他箭上的毒,只是普通的蛇毒,真正致命的,便是那幽蓝蚀骨殇。
楚殇是赫连琮所派,他与萧北承素无仇怨,真相,不言而喻!
萧南晏对赫连琮的恨意,也达到了顶峰。
后来,经过多年与赫连琮虚与委蛇的周旋,他明白,赫连琮应是早有除掉父王、剪除异已之心,可叹,父王顾念情谊替他打江山,却反遭他的毒害。
既是如此,赫连琮啊赫连琮,你的江山,也休想坐稳。
不过,有一点让萧南晏无法理解。
他的母亲苏纤柔,对父王之死虽然大恸,却一直劝他息事宁人,莫做追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