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南晏的唇边，忽地勾起冷笑，他漫不经心地扫过满地狼藉：
“太子这话，本王颇有置喙。这些杀手的袖箭、毒针，哪一样不是冲着本王来的？甚至，也是冲着太妃来的！但本王与北苍，素无恩怨，他们何以要在这家宴之上，大费周章？”
楚烬冷哼一声：
“想是摄政王煞气过重，惹了众怒！”
萧南晏微微勾唇，眼底寒芒乍现：
“若是这般说来，本王也当自省。只不过，这皇宫之中，戒备森严，竟然一下子涌出来这么多的北苍死士，羽林军该罚，侍卫该罚，就连舅父大人，身为一国之相，京畿之内出现这等暴乱，皇宫之中混进数名乱党，也难辞其咎罢！”
苏蓝田袍袖微颤，急忙出列：
“陛下，摄政王这话说得蹊跷。京畿防务虽属老臣职责范畴，但老臣事务繁多，早将这防务之事交由羽林卫与五城兵马司共管，不过么，也怪老臣监管不利。”
他偷瞄赫连琮阴沉的脸色，忽然提高声线：
“老臣愿彻查内廷，切勿再有此类险象发生。”
殿内气氛骤然冷凝。
赫连琮翻了苏蓝田一眼，不耐地摆了摆手：
“罢了，罢了！现在并非追责之机，传令下去，全宫搜查。发现可疑人等，立即缉拿。至于摄政王一家，今日便先留宿春行馆，朕会派羽林军值卫，待明晨，再护送你们回王府！”
语毕，他的目光缓缓移向皇后苏沁瑶，唇角勾起的弧度，意味深长：
“皇后，你今晚，可有受惊？”
苏沁瑶捏着帕子的指尖猛地收紧，她垂眸掩去眼底暗涌，声线却依旧平稳：
“臣妾无碍，多谢陛下记挂。身为六宫之主，自当处变不惊。倒是妹妹今日受惊匪浅，不如让臣妾送她去春行馆安置……”
“不必了！”
赫连琮出言打断：
“你即刻随朕回未央宫！”
苏沁瑶抬眸，正对上他眼底翻涌的暗潮，那目光似曾相识，一如当年……
她微微吐出一口气，上前几步，欲搀扶赫连琮，却被他不着痕迹地甩开。
随之，帝后二人下了高台，在金甲武士的护送下，出了长乐宫。
待帝后离开，一众妃嫔宗亲们，也都在侍卫和宫人的护送下，各自散去。
苏莞随着父亲苏蓝田退出大殿，抬腿迈出殿门之前，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赫连枫，可他却是连一记关切的眼神，都未曾给她……
这时，赫连枫迈步至苏纤柔近前，躬身一礼：
“姨娘，今日您受惊了，不如让枫儿送您回春行馆罢。”
“不必！”
未等苏纤柔答言，萧南晏站起身来，冲着赫连枫摆了摆手：
“有本王在，自然不必麻烦太子殿下。倒是眼下这一片狼藉，还需殿下和国师着人处理一番！”
语毕，他上前扶起自己的母亲，转身离去。
夕颜转身之际，对着赫连枫微微福身：
“多谢殿下救命之恩！”
“不必言谢，夕颜姑娘，日后若有为难之事，皆可来找孤！”
前方的萧南晏，眼看要出了殿门，蓦地回头，一双锐利的眸子迅速扫过夕颜和蔓萝：
“怎么，你们要留在这里，帮着收尸么？”
夕颜心中一惊，拉着蔓萝疾步赶上。
待萧南晏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外，赫连枫的笑意骤然凝结。
他踢开脚边尸体，靴尖挑起地上的袖箭，冷眼扫视楚烬：
“你的人？”
第118章 再敢擅作主张，朕废了你！
楚烬摇头：
“非也！不过，肯定不是北苍的人！”
他从怀中拿出药水，在其中一具尸体的颈后涂抹片刻，果然，那原本刻在耳后的北苍图腾——狼头纹样，竟然消失不见。
“果然是印上去的，哪怕遇水难融，也抵不住我的雪融膏！”
赫连枫冷哼一声：
“你与孤都能看出，这些杀手并非北苍死士，萧南晏会看不出么？他就是因为看出并非北苍死士，决计问不出什么，才会痛下杀手！”
楚烬微微眯起眸子：
“殿下，依你之见，又会是谁，敢在这家宴之上公然行刺？而且，摆明了是借刀杀人！他们想要杀的人，是萧南晏！”
“所以，你将错就错，敌人的敌人，便是朋友？”
楚烬脸上露出一抹怨毒之色：
“只可惜，这些杀手也是废物，这么多人，都放不倒一个萧南晏！”
赫连枫摇了摇头，长叹一声：
“他们的目标，除了萧南晏，还有……”
“太妃？”楚烬瞪大了眸子。
“父皇或许心如明镜，否则，他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，第一时间挡在太妃身前！”
楚烬一脸震惊：
“这是为何，那太妃不是陛下的妻妹么？”
赫连枫幽幽一声叹息：
“竹马青梅初遇早，情丝暗种意难消……所有的悲剧，都缘于月老牵错了红线，多么的深爱，也只是有缘无分……”
见赫连枫一语双关，却不道明，楚烬对这种皇家秘事，也不便多问。
……
未央宫。
待遣退一干人等，赫连琮挥手甩落案头奏折，玉镇纸砸在青砖上碎成两半，惊得苏沁瑶踉跄后退半步。
“陛下，息怒……”
“息怒？”
赫连琮猛地转身，扬手便是一记耳光：
“苏沁瑶，你当朕是瞎子？”
皇后苏沁瑶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巴掌，扇得头上的金镶玉步摇“当啷”坠地，身子也跟着摇晃了一下，险些摔倒。
她捂着火辣的脸颊，骤然抬头，一双眸子中，满是惊惶：
“陛下，您、您为何打臣妾？”
“明知顾问？朕问你，今晚的刺客是谁派来的？”
“不、不是北苍死士么？”苏沁瑶的声音里，夹杂着一丝颤抖。
赫连琮冷笑，靴尖碾过她掉落在地的步摇：
“北苍死士？他们虽与天启战事不断，但也犯不着冒此风险，潜入皇宫刺王杀驾？你当玄冽是三岁的孩童？”
“可，可国师说了，在、在他们身上发现北苍纹刻的图腾！”
“哼！是不是真的北苍死士，萧南晏比你更清楚，身上的北苍死士标记，不过是掩人耳目、暗渡陈仓之举！伪造那些，难度并不高。朕倒要问问皇后，这些刺客，冒着性命之忧混入皇宫，就为了刺杀萧氏母子？”
苏沁柔的脸色越发难看，她的夫君那满眼怨愤的目光 ，像把淬毒的刀，狠狠剜着她的心口。
赫连琮说出的话，冰得没有半点温度：
“就算刺客手眼通天，若无人放行，他们能绕得过这戒备森严的皇宫？那舞姬能在御前献舞，必是经过层层筛选，你贵为皇后，对她们的行径，会一点不知？”
“陛、陛下，臣妾虽为皇后，也不可能任何事都要亲力亲为，舞姬筛选自有掖庭令负责……”
“掖庭令？”赫连琮忽然俯身，指尖扣住她的脖颈：
“他们还不是听从你的差遣？苏沁瑶，你不要以为你做的滴水不漏，神不知鬼不觉，萧南晏远比你看得更清楚！你这个没用的蠢货！”
赫连琮的眸子里淬着冰，比太液池底的水还要冷：
“你的兄长，倒是与你同仇敌忾！可是你们莫忘了，就算她苏纤柔是婢子所生，可也是你们同父异母的亲妹妹，何必对她，赶尽杀绝？”
赫连琮的大手赫然缩紧，窒息感越来越强烈，她甚至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。
“陛、陛下，臣妾也只想为、为您分忧而已！”
“分忧？这些年，你暗地里都干了些什么，以为朕不知么！朕已经给了你后位，看在枫儿和姝儿的份上，不想计较，可你也别肆意妄为！”
“陛下，臣妾只是担忧，那萧南晏有一天会谋反，成为枫儿的心腹大患，所以才……”
赫连琮一把将皇后的身子甩倒在地，眸中掩饰不住的嫌恶：
“朕对柔儿、对萧家自有分寸，用不着你出手！再敢擅作主张，朕废了你！”
第119章 姝儿自当与晏哥哥同心同德
春行馆。
太妃苏纤柔受了惊吓，服下安神汤后沉沉睡去。
萧南晏替母亲掖好被角，叮嘱朝露和凝霜，留意窗棂防风，方缓步退出房间。
刚回到正堂，赫连姝在几名宫女的簇拥下赶至。
“晏哥哥！”
她的脸上带着关切：
“听闻姨母受惊，姝儿特来探望。今日殿内乱象迭起，属实吓人的紧，幸而大家安然无恙……”
话音未落，她已款步上前，探臂欲攀他臂弯。
萧南晏身形微侧，广袖如流云般掠过她指尖。
赫连姝扑了个空，踉跄半步，精心描绘的黛眉不由得一蹙。
斜眼瞥见分立两侧的夕颜和蔓萝，虽然皆是低眉顺首，可她却仍是觉得有些难堪。